“二十岁以前我对人生的看法一直是这样,只要把一切都做好,事情就会顺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
“但是之后,在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失控了。”
他在病痛和生命面前渺小,可笑,什么都留不住。
陈况微叹,把面条下进锅,平静地嘲笑自己:“我挺自负的,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对吧。”
乔铃听得双腮发酸,嗓子胀得难受。
自己家里的亲戚一直很健康,所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她想,陈况其实也一直在懊悔和自洽中反复拉扯吧。
毕竟他几乎放弃了所有东西,就只想留住家人,却连这个都没办到,然后再一回头——发现自己的人生也早就偏离计划的轨道太多太多,全是遗憾。
因为自尊心太强,陈况可能甚至不敢去想,那些曾经比不上他的人如今会怎么唏嘘他。
“没有人可以把所有事做到最好。”乔铃望着他的背影,“也没有人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试图去做到一件自古以来连书里神仙都做不到的事,确实自负。”
陈况回头,挑眉:“你这话说的,还真不留情。”
乔铃此刻又凑了上去,“可是你尽力了,尽力去做事的人,永远不会令人失望,也绝对不该被嘲笑。”
“更不该怕被可怜。”
“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所有认识的人都切断联系,一个人漂泊到滨阳来吗?”
陈况被她情真意切的目光吸住了,早已死寂的心被撼动,略过一瞬的慌张。
他凝注着乔铃的脸,喉结滚了下。
谢柔茵说得没错,他一早就察觉到了乔铃的好感,却一直像个浑蛋一样转移话题。
他面对她这双眼睛时,大脑是混乱的。
天生擅长计算求导,梳理逻辑的天赋,全都不管用了。
“乔铃,你知不知道。”
陈况冲动上脑,忍不住把压了自己两年多的负担告诉她:“父母全部有患癌历史的话,其子女,极有可能遗传了患癌基因。”
一年多之前母亲去世那会儿,他思考问题的角度悲观到了极致,一直觉得自己迟早也会这么死掉。
说不定比父母来得更早。
既然手里有钱,就干脆不折腾,找个地方随便做点事,就这么耗日子等死,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所以他逃避所有关心的朋友和长辈。
甚至是一直以来无视乔铃追求的原因。
就是因为他知道癌症患者有多麻烦,会给身边人带来多沉重的悲伤。
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出事。
才……
“那你爷爷奶奶是吗?”她突然问,语气很冲:“你外婆外公是吗?!”
陈况被她唬住,缓慢回答:“……不是。”
“所以说这和基因有什么关系嘛!”乔铃有点生气,拿他这么悲观的样子没办法,抓住陈况的衣袖晃来晃去,强调自己的态度:“你也说了,你父母是因为工作环境才把身体搞垮的,既然这样,他们用生命给你上的这一课,你更要好好记住啊。”
“保持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地生活。”
前所未有的角度。
乔铃告诉了他。
陈况大脑嗡了一下——彻底怔在了原地。
原来。
这件事,还可以这么理解吗?
乔铃看他完全成了静止画面,帮他把灶台的火调小了一点,拉着他袖子始终没放手。
“我看过科普,其实每个人身体里都有癌症因子,只不过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激活它,而有的人运气不好,没保护好自己让它恶化了。”
“既然你怕自己也会得病,就好好保养,让它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来不就好了吗?”
“照你的想法,所有人出生那一瞬间的终点都是死亡,那大家都不要做事了,生下来就等死。”
乔铃弯起嘴角,好像多大的事在她眼里都不艰难,对他歪头眨眼:“人活着,就是要让这几十年过得开心,有意义呀。”
“你说我说的对吗?说呀,陈况,你别光看着我不说话。”
陈况被她拉着胳膊晃着,视线仿佛都跟着眩晕了。
他自知自己是个骄傲的人。
却在这一秒,在她面前,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好像能理解,为什么谢柔茵要为了这个才认识两个月的女生,头一次那么严厉地责备他。
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