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忘记…”我泣不成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口的空洞被这迟来的真相彻底撕开,呼啸着灌满了冰冷刺骨的寒风和绝望的悔恨。“格瑞…格瑞…”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无声的雪花,覆盖了城市所有的色彩和声音。
我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浑身脱力,嗓子嘶哑得不出一点声音,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痛苦的抽搐。丈夫强行把我抱到沙上,用毯子裹紧我冰冷的身体。暖暖哭累了,蜷在丈夫怀里,惊恐又茫然地看着我。
我挣脱毯子,踉跄着爬起来,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匣子,一步一步,走向阳台。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吹在泪痕斑驳的脸上,刀割般的疼。我推开冰冷的玻璃门,赤脚踩在阳台冰冷的积雪上,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风雪迷眼。楼下是小区寂静的花园,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场。路灯在风雪中出昏黄微弱的光。
十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他是不是也曾这样站在这里,看着这片属于我的、平凡却安宁的世界?然后,转身走向属于他的、充满裂隙和怪兽的黑暗战场?他浑身是血地回来,是不是为了再看一眼……再看一眼这个他守护过的、有玫瑰、有巧克力、有赖床的笨蛋女孩的世界?
“格瑞——”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风雪肆虐的虚空嘶喊,声音破碎喑哑,瞬间就被呼啸的寒风撕碎、吞没。
回答我的,只有漫天呼啸的风雪,冰冷,无情,亘古不变。
我缓缓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枯萎玫瑰、凝固巧克力和诀别照片的匣子,如同抱着他冰冷的骸骨。风雪卷起我散乱的黑,雪花落在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滴,混着滚烫的泪,一起坠落。
天地茫茫,风雪呜咽。
再也没有一个银紫眸的守护者,会带着夜露的玫瑰,翻过我的窗台。
再也没有人会在我赖床时,用一点微凉的冰系元力,唤醒我的美梦,说:“祁奥阳,再睡就错过巧克力店新品了。”
那个来自异世界、沉默寡言、却在每个细节里刻下温柔的守护者,他来过,他存在过,他为我死去。
而我知道这一切时,已经迟了整整十年。
风雪灌满了阳台,也灌满了胸腔里那个再也无法填补的空洞。我跪在冰冷的雪中,抱着那个沉甸甸的木匣,失声恸哭。泪水在脸上结了冰,又被新的热泪融化,留下刺痛的痕迹。丈夫焦急的呼唤和女儿害怕的哭声从温暖的客厅传来,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模糊而遥远。我的世界,只剩下这彻骨的寒冷和匣子里散出的、陈旧而绝望的气息。
那盒手工巧克力,静静地躺在匣子深处,如同凝固的琥珀,封存着时光和那个永远无法再被品尝的、混杂着铁锈味道的苦涩真相。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照片背面那行冷硬的字迹——“不必记得我”。每一个笔画都像一道冰冷的鞭痕,抽打在我迟来的悔恨上。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
那些被我遗忘、被当作梦境的碎片,此刻如同洪水猛兽,冲破十年尘封的堤坝,咆哮着将我淹没。
我记起来了。记起他第一次浑身是血摔进我客厅的雨夜,那双在雷光中亮得惊人的紫眸里,强撑着的警惕和深不见底的疲惫。记起他沉默地替我修好漏水的水龙头,动作精准利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处理“裂隙”般的专注。记起有一次我重感冒烧,昏昏沉沉,是他用微凉的元力一遍遍帮我降温,守在我床边直到天亮,清晨的阳光落在他低垂的银上,安静得像一幅画。记起奥利奥只对他袒露柔软的肚皮,他指尖划过猫咪绒毛时,嘴角那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冰雪初融般的弧度……
还有更多。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带着千钧之力砸回脑海。
他每次出现,身上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药草味,很淡,混在冰雪气息里不易察觉。我曾随口问过:“你受伤了?”他只是摇摇头,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紫眸看着我:“元界的气息。”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处理伤口后残留的药味!守护者的职责,从来不是玫瑰和巧克力,而是刀光血影,是伤痕累累!
他看向窗外的目光,总是那么悠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疏离。那不是对平凡生活的向往,而是对脚下这片安宁土地的、沉默的守望。他的每一次出现,或许都意味着一次危险的巡守刚刚结束,或是即将开始。而我,只看到了玫瑰的芬芳和巧克力的甜蜜,却从未读懂他眼底深藏的疲惫和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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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记得我……”我又念了一遍,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巨大的悲恸过后,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他不是请求,是陈述。他用最后的力量,连同自己的存在痕迹一起,试图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他做到了。他成功了整整十年。他让我像一个幸福的傻瓜,无知无觉地活在他用生命换来的平静里。
而我呢?我甚至不知道他最后消失在那片月光里,是生是死。那柔和的白光,是守护者最后的治愈?还是……彻底的消散?那个古朴的匣子,又是如何跨越空间,悄无声息地藏进了我女儿装满玩具的箱子底下?是他在彻底消失前,用最后一点力量送回来的诀别?还是某种我不理解的元界规则?
没有答案。只有风雪呼啸,如同永不止息的哀歌。
丈夫终于忍不住,拿着一双厚厚的棉拖鞋和一件羽绒服冲上阳台,强行把我从雪地里拉起来。“阳阳!你会冻坏的!到底生了什么?”他看着我怀里紧紧抱着的匣子,眼神惊疑不定。
暖暖也跑了出来,小脸冻得通红,紧紧抱住我的腿,仰着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妈妈不哭……暖暖抱抱……暖暖把宝贝匣子还给妈妈……暖暖不要了……”她的小手笨拙地想要擦掉我脸上冰冷的泪痕和雪水。
看着丈夫焦急担忧的脸,看着女儿纯真害怕的眼,一股更深的、带着罪恶感的悲凉涌上心头。我的幸福,我的家庭,我的平静……这一切安稳的基石之下,埋葬着一个沉默守护者的牺牲。而我,却将他遗忘得如此彻底。
“他……”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炭块,声音破碎不堪,“他叫格瑞……他……他为我……”后面的话,被汹涌的哽咽死死堵住。我要怎么向他们解释?解释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守护者?解释那血腥的最后一夜?解释这迟来了十年、足以将人凌迟的真相?
丈夫看着我痛苦到扭曲的神情,看着匣子里那干枯的玫瑰和泛黄的照片,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追问,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我,用他温热的体温驱散我身上的寒气,声音低沉而带着安抚的力量:“好了,阳阳,好了……不想说就不说……先回去,暖和暖和……暖暖吓坏了……”
他半扶半抱地将我带回温暖的客厅。暖气包裹着冰冷的身体,带来一阵阵刺痛的回温。暖暖寸步不离地跟着,小手一直紧紧抓着我的衣角。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安置在沙上,毯子重新裹了上来。那个冰冷的匣子,依旧被我死死抱在怀里,仿佛它是连接那个消失身影的唯一纽带。丈夫默默地去倒了热水,暖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牛奶杯凑到我嘴边:“妈妈喝……热热的……”
热水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暖暖依偎在我身边,小小的身体传递着真实的温度。丈夫坐在旁边,无声地握着我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
这曾是我最珍视的、触手可及的温暖和幸福。可此刻,它们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冰墙。格瑞最后的身影,那双紫色眼眸里浓稠的眷恋和诀别的平静,还有照片背面那冰冷决绝的五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扎进心底,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无法摆脱的剧痛。
他用自己的存在和死亡,在我的世界边缘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来自元界的危险,也彻底隔绝了他自己。他给了我遗忘的权利,给了我平凡幸福的可能。
而我,直到此刻才明白,这份“遗忘”的馈赠,是多么的沉重和残酷。
窗外的雪,还在无声地下着。覆盖了道路,覆盖了屋顶,覆盖了花园里的一切痕迹。仿佛要将所有的过往、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牺牲,都深深地掩埋在这片纯净的白色之下。
但有些东西,是再厚的雪也无法掩埋的。
比如心口那个被真相撕裂的空洞。
比如舌尖那永远无法散去的、带着铁锈味的苦涩。
比如照片背面,那力透纸背、带着无尽疲惫和温柔的绝笔——
「不必记得我。」
我抱着那个冰冷的匣子,坐在温暖的灯光下,坐在家人无声的陪伴中,泪水无声地、不停地流淌。为那个消失在月光里的银守护者,为那份迟到了十年的、痛彻心扉的知晓,也为这份从此永远掺杂着苦涩与铁锈的、再也无法纯粹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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