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的时候,我只做一件事,一件也许毫无意义,却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把手伸进马桶,在同一个地方,敲击。
我想既然水滴都可以滴穿一块石头,那么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用我无力的手指在釉面陶瓷上敲开一条裂缝也许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我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如果出不去,这里,就是我的一辈子。
当我终于把那块小小的瓷片握在手心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那个林娅仍然经常来看我,像是朋友一样和我说话,告诉我她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抹杀了我的痕迹,剥离了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让我变成了一个隐藏在某个小小的房间里的,不存在的女人。
我不再回应她,不再试着用冷嘲热讽去表达我的仇恨。我会把所有的力气都留下,等着,等到我出去的那一天。
我只敢在海绵上划开一个小洞,一个我瘦弱的身体足以遮挡住它的缺口。
然后,在那个林娅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呆呆坐在那里,掩护住我的希望之门,不去看她手里诱人的饭菜,不去洗澡,不做任何事,不离开那个地方。
我很害怕,这是一个如履薄冰的尝试。如果哪怕只有一次她把我强行拖起,我就会失去所有希望,甚至,立刻死在那里。
还好,她没有。
我故作的憔悴,我每次上完厕所故意等很久才冲水让室内弥漫的臭气,都很好地发挥了作用。她越来越不喜欢来这里,我的时间越来越多。
瓷片快要磨尽的时候,我终于凿下了一大块水泥,有了更加有效的工具。
我很害怕当我挖得越来越深,却忽然发现挡在里面的是一层无法穿破的金属,也许那样我会立即崩溃。
还好没有,这个女人就和我一样,无法考虑的那么周全。我们都很蠢,以为足够厚实的东西就可以抵御一切。
那个孔被凿开到十几公分深的时候我触到了隔音层,这个设计给我的工作带来了很多便利,加快了我的进度。
我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多少时间,知道那些也没有意义,如果出不去,什么都没有意义。
也许过了几个月,也许过了一年,也许过了更久。我离开了那里。
没有急着去找她,当时的我,已经是个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女人。
我不敢去走她来往会经过的路,绕了一个大大的弯子,花了三天时间,回到我的城市。
用捡垃圾和乞讨换来的钱把自己清洗干净,在路边的小理发店里化了浓浓的妆来遮掩憔悴,我开始去一个个去找那些久未联系的朋友,向她们借钱。
没法解释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是消失了很久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开口借钱,这样的事情会很困难。
我费了很多周折,最后收获的并不多。
不过没关系,只要可以生存下去就可以。
同时,准备我的报复。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计划着用恶毒的方法去报复一个女人,我甚至不知道该去准备些什么。
可是,我恨她,刻骨铭心的恨。
我永远不会承认那是另一个自己,永远不会再让这样的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约她见面,在护城河边一个没有人会去的地方。她来了,也许也准备了什么。
我没有给她机会,甚至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当她看见我的时候,我还是一副捧着杯子取暖的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是,两人面对的秒,我就把手中的硫酸泼到了她的脸上。
我不敢杀人,连杀鸡也不敢。但是,我不会再让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留在这个世界上。
本来,它就不该存在。
看着那个女人翻滚着痛苦哀嚎,我该高兴的。可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了下来。
一年多的时间,一场不知所谓的闹剧,我该高兴吗?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只是在想,终于,可以回家了。
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没有再嘶喊,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靠着护栏,像是死了一样。
我很奇怪,似乎她今晚就是这样孑然一身来见我,没有做任何的准备。
“快点回去吧。”她对我说,声音晦暗缥缈,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她说:“岳晨正在生病,烧了整整两天,睡得并不安稳。再不回去的话,他会发现我不在的。”
然后,丢给我开门的钥匙。
多么可笑,我已经连开门需要钥匙这样的事都忘记了。
我想她终于悔悟了,我想她虽然害了我,但终究是爱着那个男人,不愿意让我们之间的闹剧给他带来困扰。我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在听到落水声回头的时候,她已在护城河里。
回到家,岳晨仍在安睡,床边是空空的水杯。我摸了他的额头,还好,已经不烫了。
我脱了鞋,赤着脚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悄悄地看着这个本该属于我,却已经离开太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