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落在姬晨心头,令她蓦然一颤。
她看着母亲平静的脸,想起方才皇帝亲临时母亲的威仪,再看着母亲眼中的倦色,一种复杂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原来“圣女”二字,竟有如此沉重。
不仅是可与“皇帝”并肩而立的无上荣耀,更是这般沉甸甸的……责任?
母亲遥望着远去的车辇,眸中思绪微动,一段段言语浮现脑海。
“朕已调集重兵封锁周边,隔绝疫毒扩散。然,堵不如疏,更需治本。朕思来想去,普天之下,能克制此等污秽妖毒,净化一方、安抚人心的……唯有圣女宫一脉传承的至阴至净之力,唯有……圣女你亲自出手。”
“此非朕危言耸听。平泽乃中州粮仓重镇,若彻底化为死域,流民四起,恐慌蔓延,动摇的不仅是民生,更是国本。”
“北域妖盟近来异动频频,边境摩擦日增。若此刻中州腹地再陷入大乱,人心惶惶,妖邪趁虚……后果不堪设想。届时,人族堪忧。”
犹疑尽去,未再多言。
她转身向内殿走去,徒留姬晨站在原地,山风吹拂衣袂。她望着母亲消失的方向,又望向南方。
一丝莫名的茫然涌现心头,她握紧了粉拳。
母亲很快带着核心长老和弟子动身。临行前,她看了姬晨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平淡“留在宫中,勤修功课,不得懈怠。”
姬晨垂应下“是,母亲。”
眼见当母亲一行身影消失在山下云雾中,当圣女宫重归空寂沉默,姬晨的心却又躁动起来。
平泽城……正在生什么?那大妖是何模样?瘟疫下的人们如何?母亲……能解决吗?
姬晨思绪翻涌,小脸满是纠结。许久,她终于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决然的笑容,自语道“那……便去看看吧。”
她趁留守长老忙于防御,悄悄溜回房间。
从床底小箱笼里翻出一件最普通的灰色布裙。
取出一小盒特制易容膏泥,对铜镜笨拙涂抹。
镜中灵秀玉人儿,变作一名面色普通、毫不起眼的乡野丫头。
深吸一口气,姬晨推开后窗,循着一条隐僻的山林小道,朝着南方,朝着未知的平泽城,追了下去。
她只想知道,母亲作为圣女,究竟在做什么。
……
平泽城。
这是中州一座相当恢弘的巨城,长及千里,纵贯南北,以玄黄巨石砌成的城墙巍峨高耸,连绵不绝,极具雄伟之气。
可就是这样一座城池,却是毫无征兆地爆了大规模的瘟疫。
短短三天,这座繁华的大城便化作了人间炼狱,满地都是饥民与难民,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
距城门数里,难以形容的恶臭如同实质瘴气扑面而来。腐烂味儿混合污秽腥臊,还有一抹无法掩盖的死亡气息。
城门口已无守卫,被绝望人潮淹没。
宽阔官道挤满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的灾民。
拖家带口,带着破败家当,不知该往何处去。
咳嗽声、压抑呻吟、孩童的哭嚎,混杂成一片无序的嘈杂。
有人走着走着,栽倒泥泞,挣扎几下,再爬不起,周围人则麻木绕开,眼神空洞。
姬晨穿着灰扑扑布裙,混在逃难人群边缘。
少女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无处不在的灾难让她胃里翻腾,若非有真气护住口鼻,只怕早已吐了一地。
“这便是……瘟疫?”
她不敢靠太近,远远跟随母亲一行。那一抹素衣如天上明月降临人间,圣洁得近乎刺眼。
母亲未入城,遥遥观察了一番后,便决定在城外扎下营地。
很快,一座由巨木符咒构建的简易法坛搭建起来。
周围设十几个巨大药棚。
浓烈药味混杂血腥、恶臭。
无数形容枯槁、身带诡异黑斑溃烂的病人被抬入,哀鸿遍野。
姬晨躲在远处山坡后,屏息凝望。
母亲独自走上散微光、刻满玄奥符文的高高法坛。
换上更为庄重肃穆的银白祭服,宽大袍袖在风中猎猎翻飞。
她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繁复手印。
渐渐地,姬晨感觉周围光线似乎暗下,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凝聚沉降。难以言喻的寒意弥漫,纯净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