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辞,你觉得他当真是在殉情的么?别傻了。”
虞辞哑然:“啊?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暮兮晚声音很轻,就好像她在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很了解他的,嫁给他百年,我太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干不出‘殉情’这事儿的,寻死定然还有别的缘故,只是他没提过,我也不想问。
王权富贵于他而言从来都是过眼云烟,他心有苍生,身担责任,镇守天下所有的杀伐,暴戾,不公,‘情爱’在他心中从来无关紧要。
在与我成婚前,你有听说过他沾染任何男女风月之事么?”
那确实没有。
虞辞默默心想。
楚扶昀在四海十洲,实在太过淡漠冷情了。
没有个人喜好,不醉心风花雪月,永远行走在喧嚣红尘的金戈铁马中,似乎活着,就为了镇压战乱。
他就像天神下凡来到人间,对红尘中事漠不关心。
曾经,也不是没有天家仙府上门,想将自家贵女与他结姻,但白帝理都没理。
所以当这位白洲之主传出结姻成婚的消息时,四海十洲就没有人不惊愕傻眼的,谁也没想到白帝会同意与千洲的姻缘,肯迎娶方外宫的少宫主。
大家都说,他是迫于千洲局势,这段仙姻从来无关情爱,他娶她也不过是为了两洲利益。
“所以我也不信他会真正喜欢上我。虞辞,你会喜欢一个与你立场相对,婚姻里掺杂了利益的人吗?”
虞辞沉默了。
她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肯定不会,谁会恋爱脑上头爱上自己的联姻对象啊!
暮兮晚的声音很平淡,每个字都说的很慢。
“他或许看在与我夫妻一场的份上,对我有同情,有怜悯,又或许是他心里那点儿‘夫君’的责任感,让他选择了在灵台山等我十二年。
同情、怜悯、责任感……这些都不是爱情。
我也不会自作多情。”
虞辞听着,唇畔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所以我去火烧敌方军营这事儿,你应么?”暮兮晚说了一番话,最终,强行将话题转回了最开始的地方。
她与虞辞交浅言深,但也必须承认,这么多年,虞辞也确实算她为数不多的,愿意交付真心的朋友。
虞辞道:“应,我哪儿有不应的份儿?只是你的平安,还望你自己多加珍重。”
暮兮晚听了,唇边露出一弯极好看的笑。
虞辞瞥了一眼道场外,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抬手扯了扯暮兮晚的衣袖。
“但是在此之前。”虞辞斟酌片刻,到底还是多说了最后一句,“你真的不愿,亲自去问问,他的态度么?”
暮兮晚闻声转眸,顺着虞辞的视线望去,这一望,整个人都怔了。
只见道场外那雪亮的街市上,隔着茫茫人潮,有一队仙神圣人,十二太仙浩浩荡荡穿行而过。
请花关的百姓被这阵仗吓住了,这么多平日里只该出现在道观寺庙里的仙家,连见一面都烧高香的人物,今日现身,怎会不惊不敬?
然而这些仙神哪怕气度如此出众了,却也不敌为首之人的半分光华。
只见率军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位长身玉立的将军。
他银冠,白甲,苍黄袍,骑仙马。
言念君子,世无其二。
暮兮晚定定地望着他,只一眼,她就认出他了。
那是身处戎马中的楚扶昀,她怎会认不出呢?
她下意识想出声唤他,但声音刚至嘴边,却又止住了。
她想,算了,还是别烦扰他。
可下一瞬,身处人群中的那个人,却忽然扯了一下缰绳,停了步伐。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蹙了蹙眉,慢慢回眸朝着道场的方向,望过来了。
楚扶昀看见,一位身着五彩霞衣的姑娘,正坐在一棵花树上,远远地看着他。
天将晚,入暮时,正是人间苍黄色。
两个人在天光云影下,避无可避地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目光相接,暗流涌动。
许是夕光太暖,暮兮晚倏然感到脸颊有些温热,她敛眸等了一会儿,又抬起眸子。
他还在看她,没走。
似乎是……
只要她不过去,那他就为她一直停在这儿,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