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领导都在下面仰着脖子看她,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困惑。
秦梓需爬到合适的高度后,用多功能钳的刀刃一点一点削开那颗树瘤。这棵树木质比较坚硬,她颇费了番功夫,又是凿又是挖,终于她感觉到刀刃碰到了一个并非木质的坚硬东西。
秦梓需连忙继续清理,直至她用钳子将一枚硬币从其中钳了出来。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这枚硬币,这是一个5毛硬币,背面是荷花图样。
她立刻从梯子上下来,下到倒数三节时直接跳了下来,将这硬币亮给几位领导看,道:
“这应该是凶手塞进树里做记号用的。”
立刻就有痕检员拿了一个证物袋上来,秦梓需将硬币丢进去。
“凶手在塞进去时,多半擦过了,他也很可能是带着手套操作的。”刘明城适时地泼了盆冷水,他不希望看秦梓需太过失望。
秦梓需早有心理准备:“不指望真的能查出指纹,但还是值得一查。”
“一个5毛硬币也能做记号……”谢云卿显然对此感到有些诧异不解。
“凶手能够大致记得自己埋尸的范围,以后再来时,只需要在小范围内寻找硬币记号就行。这5毛硬币是金色的,和麻栎树的颜色差别不大,他将树纵向向内凿了一个狭长的缝,将硬币塞进去一半,然后外部用树皮盖住,不仔细看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此后多来几次,待到硬币完全长进了树身,形成了树瘤,也许凶手已经能熟稔地寻找到埋尸的树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年他一定是频繁进山,他得随时掌握尸体的动向。”秦梓需解释道。
耿剑秋插话道:“我们来的时候问过护林员,他们对这片林子也是三不五时会巡查,看看有没有病虫害。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直没发现这棵树有问题,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工作的。”
“这棵树挺顽强的,虽然确实因为尸体的影响,表面出现了一些病害特征,但整体来说仍然是茁壮成长了。护林员大多不会对这类树过多关注,这片树林毕竟是为了保护秤锤树而栽种的,护林员更多的精力是放在维护秤锤树上。何况,凶手如果频繁进山来查看这棵树,他也会对树进行维护,清理表层的病害特征,让树看上去没那么显眼。”秦梓需推测道。
谢云卿点头,分析道:“这么多年,凶手一直没有转移尸体,可能一来是考虑到处理尸骨的风险较高,他可能缺乏此类手段。二来大概是想要这么做也不大能做到了,树根已经将尸体完全吞没、合二为一了。三来,由于警方长期不曾关注过天平山,凶手很可能早就放松了警惕,觉得没有必要再费力气了。”
众人正讨论间,清理树根的法医李之枚有了新发现,喊道:
“死者的胸骨下方好像嵌着什么东西!”
第27章第二十七章
章弥真特别好奇地抻着脖子探望,奈何她离得远了,走路又不方便,只能扶着树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听他们讨论。
秦梓需和几位领导已经凑了上去,看李之枚用刷子一点一点将根须和泥土清理干净。好一会儿,李之枚用医用镊子夹着一个金属片,举在了众人眼前。这金属片的表面已经锈蚀不堪,沾满了污秽,加上变形,众人一时间很难分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是土里本来就有的吗?”耿剑秋询问道。
“我认为不是,这金属表面有强酸腐蚀的痕迹,我倾向于这可能是死者胃里的东西。不过还需要化验,才能具体确认。”李之枚道。
秦梓需蹙眉道:“正常人不会把金属吞到胃里,难不成……是死之前在极端环境下吞下去的?”
耿剑秋附和:“说不定某种死亡讯息,死者在意识到自己即将被害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咬住了凶手身上的某个东西,将其吞入腹中,凶手对此并未察觉。”
谢云卿询问李之枚:“这上面是否还能检测出指纹?”
李之枚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比较困难,指纹主要由汗液、皮脂、角质细胞等组成,其中汗液中含有水、盐分和一些有机物。这些成分在胃酸的强酸性环境中会被分解或破坏,从而影响指纹的完整性。如果金属物品在胃中停留时间较短,胃酸对其腐蚀程度可能较低,指纹可能仍能部分保留。但如果停留时间较长,那就难说了,我估摸着最多不超过4小时,指纹就会完全消失。”
众人面显失望神色,可李之枚却话锋一转,道:“但……还是存在一线希望。因为一般来说,人死后,腐败细菌开始在肠道内繁殖并产生气体,死后4-5小时,腹部可能会出现膨胀,这是腐败气体产生的结果。随着腐败过程的进展,胃酸和其他胃内容物可能会在死后12-24小时内因腹腔内压增高而溢出。
“但本案又非常特殊,因为死者被斩首了,尸体的腹腔并非是一个高压封闭状态,因为颈部气管和大动脉都是开放状态,食管和气管的连接被破坏,胃内容物可能会更容易从食管反流,甚至溢出体外。
“也就是说,可能因为这样的变化,导致胃酸减弱,不足以完全分解金属之上的指纹痕迹。我现在也不好说,得回去做检测才能知道。”
众人重又燃起一线希望。
刘明城长舒一口气,感慨道:“不论如何,停滞已久的抛颅案终于有了重大进展,秦老师,多亏了你坚持不懈啊。”
秦梓需只是摇头,能走到这一步,靠的绝不仅仅是她。
“我们虽然找到了尸身,但距离找到凶手还差得远,这几天排查下来,说实在的,好像又走进迷雾了。我的想法是,我们想去一趟云南,搞清楚赵蕾的真实身份。”她道。
“好,理所应当。秦老师你要带多少人手?我来安排。”谢云卿问。
“其实……我和章弥真两人就够了,更多的人有点太显眼了。”秦梓需道,“如果需要大面积查访,我们可以委托当地配合,到时候还请刘总、谢支支持。”
“一定。”两位领导答得非常痛快。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我希望抛颅案的调查能够尽量低调,哪怕是警队内部也不要声张。我认为凶手可能这么多年来从未长时间离开过胥城,且一直在关注警方的动向,这个凶手非常聪明谨慎,难保他不会有一些触角伸到警队内部,所以今日我们在天平山的挖掘行动,千万要做好保密工作。”秦梓需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二位领导也知道利害,刘明城保证道:
“放心,保密的事省厅会下死命令,所有参与单位的同事,都会三令五申保密条例。”
谢云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章弥真,压低声音对秦梓需道:“那位章记者,还希望秦老师多照顾着了。”
她说得委婉,意思就是让秦梓需看着章弥真,千万不要让章弥真犯错泄密。看来这位支队长对于记者是缺乏信任的。
秦梓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由于尸身白骨化后和大量根须、土块板结在一起,要清理出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而金属探测器已经将探查范围内的土壤都扫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凶手显然没有将凶器和尸体埋在一块,因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都在现场滞留。
大部队完成了搜索任务,绝大部分的特警和警犬队都提前撤离了,只余下市局、南丰区分局、天平区分局的侦查员和技术警还在现场处理后续工作。
谢云卿派了几组侦查员,到案发地附近去走访,想看看有没有人目击过有可疑的人来这片林子里滞留。耿剑秋、天平区分局的刑警队长也都亲自带队去了。
秦梓需为了照顾脚扭了的章弥真,没有跟着去,她把章弥真背回了坡上的停车处,让她坐在车座上休息。还拿了急救箱过来,帮章弥真处理扭伤的脚踝。扭伤不算严重,显然并未伤到骨头,上点药就行。
“谢啦老秦,麻烦你了。”章弥真一边喝水解渴,一边对正蹲在她跟前,查看她脚踝的秦梓需道。
“你以后千万小心,这山路难走,等去了云南,估计还得走山路。”秦梓需往她脚踝上喷云南白药,清凉的触感减轻了章弥真的疼痛感。
“已经要去云南了吗?”章弥真兴奋起来。
“嗯,我跟领导提了,等上面对接协调好,我们就能去了。”秦梓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