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听父亲提过,诸子百家各有所长,比如儒家擅长以德服人,名家长于论战,道家妙法天然,释家讲究因果轮回,而阴阳家精通杂术,他们这一脉自战国起就避世不出,守着阴阳家的圣地万丈星海,其祖师邹子自创“阴阳五行”之说,发展到现在早已演变出无数种形式。
父亲评价阴阳一脉“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我认为这个评价还是很准的,邹厌在山上这些日子没事养花侍草,闲着无聊了就摆几个龟甲和铜钱,他有时会和我玩些小游戏,比如猜我今天吃了什么路上遇到了谁,他每回都猜对了,后来他告诉我这是一种卜卦之术,需要有根骨才能学习,再后来他说因为他闻到我身上的饭菜香气了。
邹厌从袖子里掏出了几根竹签和一个陶罐,他把竹签放进陶罐里摇了起来,等他摇好了我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我抓出了一只竹签,邹厌接过我的竹签忽然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我好奇问道:“邹先生,你算到什么了吗?”
他垂着头,面上白纱在日影下滚落出点点金芒,“你日后……唉算了。”
我:“……”
你倒是说啊!我告诉你你这样说话说一半藏一半出去是会被人打死的!
邹厌唉声叹气了会,在我忍无可忍的眼神下终于开口了:
“金风玉露之缘,比翼连枝之结。”
我缓缓地脸红了,这、这不是很好吗……
他低声笑了起来,“天赐良缘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他将陶罐递给我问我还想不想继续卜算,我扭扭捏捏地问他这个能不能看到我那个“情缘”的具体情况,他笑而不语。
我又抽了一个竹签,邹厌让我伸出手,说了声“得罪了”就握住我的手顺着我掌心的纹路画着什么东西,我下意识缩了缩手,但这人看着病歪歪的劲却不小,我一时没有挣脱。
邹厌放开我的手,“你跟他早有渊源。”
我捏着手追问道:“还有呢还有呢?他长什么样,姓甚名谁,是凡人还是修士?家在哪里?性情如何?”
“这个嘛……”邹厌卖了个关子,他笑呵呵地说道:
“他少年成名,天纵之资,容貌与你般配,家世略逊你一筹,父母皆已不在,与你羁绊颇深。”
我一下子安静了,邹厌继续说道,“你与他情路略有坎坷,但最终会破镜重圆。”
“到底是谁啊……”我小声嘀咕,看遍了身边的男性也没有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不过他肯定不是我身边的人,不然这长命锁早就有反应了。
白薇精力旺盛,对什么都好奇,我们一时没有看住她就让她跑进了一家茶楼,那里面正摆着舞台唱戏,台上人水袖云衫,身姿轻盈,捏着戏腔唱得让人肝肠寸断,白薇看入神了,我只好陪在她的身边。
“清越似玉,遏云绕梁。”
我听见道轻柔的声音,转身看见个相貌普通的青衣人,一身气质却如山涧悬泉颇为高邈,举手投足不似凡人。
青衣人摇着折扇,唇边噙笑,朝我们友好地点点头,除了最开始发出的一句感慨后就再也没有出声了。
我们看了半天戏,直到白薇打起了哈欠,我问她累了吗,她点点头,算算时间已经过了许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我拉着白薇的手往山上方向走,邹厌扶着轮椅慢悠悠地跟在我们身后,回到山上后我有些精神不振,我已经习惯这具病体了,无论做什么都有限制,这些年来我一直抱着多活一日就是赚到的心理,只有保持着良好的心态才能活得随心。
我回来竟然见到了凤凰,他几日前就被我爹派出去了也不知道让他去做什么,他看见我想说什么,我朝他扮了个鬼脸就跑了。
凤凰冷着脸推开了师尊的房门,他今日才回来因此才知道羲微险些被忘川所害的消息,诸多情绪却只能压在心底,师尊将一盆花递给他。
“护送忘川,前往药王谷。”
他对这险些害了羲微的忘川花没什么好感,但师尊命令不得不从,药王谷是医圣隐居之地,相传当年神农氏就是在此尝的百草,师尊命令他把忘川花送给医圣,凤凰猜测这是送给医圣炼药的。
九重山这些年与药王谷交情还算好,其中一半原因是羲微,她幼时被送去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喝的药大部分是医圣给她开的。医圣师承神农一脉,若是他都治不了的人那也没什么治的必要了。
想起羲微的病情他眉眼有些阴郁,这些年羲微表面上看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们都清楚她内里早已油尽灯枯,医圣……真的能治好她吗?
凤凰接过忘川花,却在下一瞬愣在了原地。
眼前场景迅速变幻,他看见了被大火覆盖的九重山和万千剑冢,最后场景定格在一处湖心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人,凤凰定睛一看,发现那人影他既熟悉又陌生。
那是……羲微?
她什么时候坐得这么端正过?
她依旧是少女模样,但一袭红色宫装,云鬓凤钗,姿态极美,五官极冷,眉间似含愁轻蹙,雪色大裘遮肩,腰肢纤细,绸缎似的黑发垂地,裙摆如花般绽放,夺目得让人心惊,艳丽得让人目眩神迷。
她像朵被困在池子里的莲花,无声绽放,纯洁又靡烂,吸引着无数人飞蛾扑火般的扑向她,她的根茎早已腐烂,但在烂泥上盛开的是世间最美丽的花,即使她做了错事也让人不忍责怪,即使她堕落那也定是他人的错。
凤凰几乎被她的美貌刺到了,他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要触碰她,她微微垂首,肩上搭来一只手,那是只骨节分明、劲瘦有力的手,拇指上戴着枚玉扳指,那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无声地宣告了所有权。
一支弓箭破空袭来射到了他的脚边,他听见一声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