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映眼看着她走远,才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回头看向玻璃门后的男人,男人显然认为季朝映这是和应逐闹翻了,脸上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但那幸灾乐祸的丑陋表情还没坚持过三秒,就在季朝映忽然绽出的笑容中凝固了。
古怪。
有种……说不出的,无法形容的古怪。
当一个人做出某些她本不该做出的,不合常理的行为时,围观者便会产生本能的不适,而现在的男人,也是如此。
季朝映笑着对他做出了口型,那是在一个热心且富有正义感的年轻女性面前,她绝不能表现出的一面。
季朝映无声地对男人说:
“你去死吧。”
“垃圾。”
咔嚓!
闪光灯一闪而逝,把她脸上灿烂的笑意和做出的口型定格。
“可以帮帮我吗,统统?”
隔着玻璃门,季朝映笑着看那男人的脸色透出难看的铁青,不但没有收敛,反倒伸出手指,隔着玻璃门,用手做枪对准了男人。
她在脑海中与系统低语:“可以帮我照看一下那些照片吗?把它们控制一下,别让他发到网上,如果他要把手机给其他人看……那就把那些照片都删掉。”
相比曾经的犹豫不决,这一次的系统答应得斩钉截铁:“好的,宿主!”
季朝映笑得更加灿烂,她声音温柔,笑意更暖:“谢谢统统。”
砰!
她用口型模拟了一声枪响,在男人扭曲的,仿佛见了鬼一般的神色中,愉快地向他招了招手,仿佛在与他告别。
在与他的尸体告别。
有些其它的发现,是季朝映没有向应逐说出口的。
——老板的态度不对劲。
季朝映告诉应逐,梁省的夫妻之间,存在着一些特殊的情趣,却没有告诉应逐,那些女人,在面对“外人”时,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当她们的丈夫被“外人”攻击时,这些女人便会忽然一改在丈夫面前的柔弱无害,化身为一只捍卫家庭的野兽。
她们会跳出去撕烂“外人”的脸,大声辱骂对方不怀好意要拆散她的这个家,当这个“外人”是女性时,她们便会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看上了自己的老公,要假借着帮助自己的幌子,勾引她的男人。
她们会变成丈夫最忠诚的打手,最虔诚的附庸,她们用尽办法撒泼打滚,赶走所有会对丈夫不利的恶人,然后在丈夫脸色一变,重新对她举起屠刀时,又摇身一变,重新成为那个柔弱无助,孤苦无依的苦情戏主角。
而这一幕苦情戏的最终结局,将会是一场盛大的生命献祭,主角将被她的夫,她的主,剥夺去她仅剩的生命,而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她们也绝不会反抗,而是如最忠诚的奴仆那样,将自己的脖颈,送到丈夫的屠刀之下。
然后,鲜血四溅。
老板本也该是这些滑稽戏主角们的其中一员。
但她并不是。
当季朝映挡在她面前,当男人张开嘴辱骂她,当应逐挥拳砸上那个男人的脸时……
老板攥着季朝映的手,在那个瞬间收紧了。
季朝映能感知到她那紧绷的力道,和细微的战栗,当她扑身上前,阻拦应逐继续抽下巴掌时……
老板眼中展露出的神情,并不是全然的哀色。
她看似不舍得丈夫挨打,但面皮上却干干净净没落一滴泪。
她看似是在拦着应逐不叫她继续动手,可应逐用来抽她丈夫嘴巴子的身体部位,可不是腰,而是手啊。
一个人揪着另一个人的领子抽他,纯粹是站桩输出,又不是打群架,抱住那个揍人的人的腰,又有什么用呢?
也就是看起来,好像她做了点什么似的。
甚至于真正让应逐停手的,还不是拖住了她的老板,而是抓住了她的手的季朝映。
这个看似也是忠诚于丈夫的女人,在用某种隐蔽的方式,报复着她的丈夫。
她显然并不“忠诚”。
那份被她仔细打包,又做主免单的面食,并不是为了送走两位“瘟神”的被迫之举,而是一直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激和谢意。
这样的女人,到底为什么会受限在那个男人手里呢?
季朝映瞳色变深。
她回想着这个只能说是见过寥寥数面的陌生女人,回想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想起真正引发了冲突的,那落在老板脸上的一巴掌,只要略略思考,就能明白这个处处透露出怪异味道的女人,显然是因为说了什么话惹怒了那个男人。
她能说什么呢?
那时,她的丈夫刚刚用让人反胃恶心的视线打量了一番季朝映的身形,应逐看得气怒,却被季朝映制止。
而在当时,女人作为“夫妻一体”的妻子,却没有为自己的丈夫打圆场、道声歉,而是选择快步上前,与自己那肥头大耳、让人生厌的丈夫低声说话。
于是这短暂的交谈惹怒了男人,引发了之后的所有事。
她显然没有顺从、附和自己丈夫的心意,于是那让人听不清的窃窃低语到底说了些什么,自然也就再明显不过。
真有意思。
季朝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