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映靠在靠背上,挪动着身体让自己坐起来,双脚被麻绳绑得死死的,火辣辣地疼,季朝映面不改色,黑布上的灰尘将她的整张脸都弄得脏兮兮的,但雄哥却仍从她的眼中看出几分冷色来:“老板?”
季朝映微微冷笑,此刻的表现,叫已经暗暗盯梢了她好几天的雄哥只觉得她这幅模样和寻常的姿态完全不同,竟有种目睹变脸的惊悚感:“老板花了多少钱,叫你们居然敢接我的单子?两个蠢货,他真想对我对手,还用得着你们?”
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顿时就将孙子激怒了,他虽然被布袋挡住了脸,双手却紧紧攥成了两只拳,怒气冲冲地想往前扎,又被雄哥一把拉住!
“雄哥!”
孙子显然脑子不大好,张嘴就把大哥的名字叫了出来:“这女的……”
啪!
在孙子即将从嘴里吐出些可以预见的污言秽语之前,雄哥反手又是一巴掌:“蠢货,闭嘴吧你!”
面前这丫头片子明显也是个同类人,雄哥不怕同类人,但怕就怕在这同类背后可能还有人,孙子这小子要是不张嘴还好,他把脸一遮,有几个人认得出来他?但这小子嘴一张,只要这个丫头片子能活着走出这儿,知道了这个名字,有的是办法找他麻烦!
雄哥一阵懊恼,迟疑片刻,狠心将头上的布袋一扒,嬉皮笑脸地点头哈腰:“您这意思是……那位老板也有什么来头?”
“来头?”
季朝映轻轻冷笑,用毫不掩饰的冰冷目光看向面前的两个逃犯:“听说过白夜吗?”
白夜?!
这名字一出,雄哥的脸色当即变了变,那个孙子却没什么反应,还捂着脸,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还格外愤恨地盯向季朝映,显然是将自己挨打的仇落在了她头上。
是个纯蠢蛋,也不知道这种蠢蛋,是怎么犯了事后逃出来的。
雄哥有些迟疑,他也算是个有点点脸面的人,虽然算不上厉害人物,却也绝对可以让身边认识他的都称呼他一句“雄哥”了,他今年都四十多岁了,从二十来岁犯了事起之后就开始逃命,当逃犯的时间都能和前半生正经做人的时间持平。
能逃这么久,无意也是一门本事。
雄哥的本事,就在于他很会看人下菜碟——就像他之前看那大老板,对方虽然轻轻松松就能拍出一叠钱,但在雄哥看来,却是个很能敲一笔的肥羊。
这种人虽然有钱,却也不是有大钱——真正有大钱的人,哪里会沦落到自己来下三滥的酒吧找人——他干的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手头又有些子儿,这种人只要自己有好日子过,是绝不会想进局子坐牢的,只要掐住这一点,就能敲他一笔,到时候带着钱远走高飞,雄哥自己又不是正经人,连身份证都不用,对方就算有些渠道,又哪里找得到他。
但如果这事儿和白夜沾边……那可就不一样了啊。
雄哥黝黑的脸都透出了几分青,他赔着笑,姿态放得很低,却半点也没有上前为季朝映解开绳子,冲她卖个实在的好的意思:“您看这事儿闹的,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哪能知道这些啊,您是……白夜里的大人物啊!”
季朝映没有承认,也没有摇头,只继续道:“找你的那个人,他身上的香水味,应该很浓吧?”
雄哥沉默:“……”
这丫头片子还真说对了。
毕竟那人是个随手就能甩出六万块的大老板,他还记得对方那一身在各种气味混杂的下三滥酒吧里都藏不住的浓烈木质香,本该清淡低调的香味,却因为份量过多而显得有些刺鼻,让雄哥有点说不出的反胃感。
季朝映接着开口:“知道他为什么喷这么浓的香水吗?”
她的笑意中,透出了某种微妙的恶意,叫周围沉默矗立的水泥建筑,都透出一股怪异的寒意。
雄哥汗毛竖起,无法做伪的恶寒让他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对季朝映话语中隐隐暗示的内容,几乎是瞬间确信了三四成:“……不是因为讲究吗?”
“讲究?”
季朝映双手一抬,麻绳松垮垮地掉下来,然后在雄哥几乎算得上惊恐的目光中趴在椅背上笑得前仰后合:“真讲究怎么会把香水喷得那么浓!那家伙纯粹是人吃多了,身上的臭味藏不住,才用那么浓的香水味来盖一盖!”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看向雄哥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狗:“他这段时间对我的意见很大嘛,居然花钱搞来你们两个来套我……可惜了两条蠢狗,被他当成了两盘菜,还在这里给他办事呢!”
脚腕上的麻绳随着话音同时落下,雄哥脸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孙子也看得瞪大了眼睛,他亲眼看见雄哥把这女的的手脚牢牢绑死,绳结还是打的死结,对方到底是怎么从那里头逃出来的!
季朝映撬开另一边的车门下了车,雄哥脸上的神情反复变化,想了想对方在大剂量加强米药还能快速苏醒的体质,又想了想那中了米药还能将人一招放倒的身上,脸上的表情最终定格成了癞皮狗一般的讨好嘴脸。
他快步凑到季朝映身旁,一秒迟疑都没有,当场就给自己认了个祖宗:“姑奶奶姨姥姥,您说的对,咱就是个蠢货,啥也看不出来,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冒犯您了,该打!”
雄哥毫不犹豫地伸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两个嘴巴子,正想继续靠近,季朝映手一抬,露出一只熟悉的喷雾瓶子,他顿时又退了回去:“哎呦,您喜欢这个呀,等到这事儿办完,咱立刻就去找个十来八瓶孝敬您!”
这不要脸的表现,看得孙子目瞪口呆,季朝映挑起眉看向他,面上笑意灿烂,灿烂得过了头,看得人心底直发毛:“乖孙子,还算是个聪明孩子。”
她摇了摇手中的米药,抬眼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景象——这里和她猜测的一般,是处烂尾楼建筑群,白色的水泥房子矗立四周,绿油油的野草从裂开的水泥缝隙里长出来,透着股阴森的凄凉。
季朝映回过头,道:“既然想当孙子,那就拿出点诚意来,说,他想让你们怎么对付我?”
第124章快把它捡起来呀。
雄哥点头哈腰,满脸都是谄谀神色,“哎呦我的亲姥姥,那您可就问对人啦,那位老板可是花了一大笔钱,就为了让哥俩把您带到这呢,您看看,他把地方都特地找好了,还说之后要亲自过来处置您,肯定对您是早有预谋啊!”
他一边说,一边还在口袋中掏来掏去,道:“您等着,咱这儿还有他特地给的地址单子呢,哎呦您可不知道,他看着人模狗样的,居然还偷偷拍了您的照片!”
季朝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雄哥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开始仔细在怀里摸索起来:“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您多担待,哎呦,这东西是放哪儿了呢……”
他东摸摸西摸摸,把裤兜和上衣口袋都翻了个遍,最绝的是,这人居然还在上衣里面缝了个口袋,就在靠近腋下的位置,季朝映眼尖地从里面看见一小叠钱,目测起码一千块。
她耐心地看着雄哥像只猴子一样在自己面前做滑稽表演,看了半天,终于慢吞吞从手中展出一只黑色钥匙,笑意纯真,语气迷惑:“让我猜猜……你应该不会是在找这个吧?”
雄哥的脸色顿时一变。
季朝映手中的钥匙,正是本该在雄哥手中,或是留在方向盘上的车钥匙。
早在季朝映扶着椅背笑得前仰后合的那一会儿,雄哥便已经在看驾驶座的位置——白夜的人,他是真的招惹不起,如果真的只是单独一个还好,他把人一埋,那个狗屁白夜难道还能查到他头上来,可问题就在于……这小丫头片子这么嚣张,背后可能还有人啊!
雄哥心里是很有数的,他敢接大老板的单,是因为那人看着明显是个讲究人,只会比他更不想要事发,这事儿就算死了人,最后的大头也还是得对方来处理,自己反倒可以趁机再捞一笔。
就算真出了事,自己一个逃犯,在哪里逃命不是逃?等他口罩一戴跑去梁省,还能去洗脚城玩玩,只要自己注意着点,这事儿就没大问题。
但如果牵扯到白夜……这可就不是什么简单差事了。
尤其这丫头片子自己也实在邪门,雄哥明明记得自己把米药喷雾从孙子手里要来放在了自己座位旁边,可米药现在却落到了这丫头手里,雄哥也记得自己把钥匙留在了方向盘上根本没拔……可这钥匙现在居然也落到了这丫头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