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放下蒙住眼睛的手,他用的力道很大,眼周泛红,像是在克制泪意,季朝映提来了整整一瓶酒,她将颜色更红一些的酒液倒入柳林杯中,然后看着柳林一饮而尽。
“我原本其实想着,你可以差使阿宁去做些别的事,而阿宁……她可以离开我身边,不要再受到我的影响,做回她自己。”
柳林轻轻呵出一口气,喉咙滚动,像是吞下了一点哽咽。
“……你的影响?”
身边的女孩这样问他,她似乎有些迟疑,想要靠近,但最终只是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态度很认真:“她难道不是你的偶人?她甚至愿意为你去死。”
柳林苦笑了一声,将酒杯抵在额头,双眼空茫,没有落点:“你不明白吗,她甚至愿意为我去死,也就说明,她愿意为我去做所有事……是所有,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或许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阿宁的时候,她刚刚杀掉了她的父亲。”
柳林闭上眼,仿佛回到了曾经。
大雨倾盆,身边熟悉的声音聒噪烦人,他已经到了中老年,曾让孩子只能仰望的身形变得矮小,他驼着背,脖子前伸,像只王八。
那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湿而冷的空气涌进鼻腔,连喉咙都是潮湿的,雨滴越过半开的车窗打在脸上,冰凉。
耳边是对方嘟嘟囔囔的叮嘱,柳林已经长大了,成人了,开着价值几十万的车,穿着大几千的牌子货,他原本栖身的家庭开始变得弱势,已经年老的后妈要抱着还在吮吸手指的小女儿给他拉开座椅,原本动辄叫骂的亲父对他也是温言细语,就连那个遭遇了一场意外,和他只差一岁却成了智力残障的弟弟,在伸手去抓他面前的菜时都要被抽上一巴掌。
“你年纪也大了……现在也出息了,出人头地了,也好好看照一下你弟弟……”
“咱家里多出点钱,给你弟找个媳妇,他不是天生的傻子,以后生个孩子,也得你这个当哥哥的帮衬……”
柳林嘴角扯出冷笑,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扮演着被所有人交口称赞的孝子形象,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老男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他,就已经是孝顺了。
真烦。
柳林想。
老东西,以前那么对待我,现在却想让我来给你的好儿子当牛做马了?
这段路是如此漫长,以至于柳林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冷笑,他甚至想过制造一场车祸让老东西永远闭嘴,反正雨天路滑,出现失误再正常不过。
但他却没有做。
如果要制造车祸,哪怕他在驾驶位上也不可避免地会受伤,他才刚刚上位,正在关键时刻,万一伤到脸,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离他远去。
柳林攥紧拳头,忍耐着。
车辆缓缓停下,他们来到了目的地,柳林撑起一把伞,看着老东西一脚踩进水坑里骂骂咧咧,这处房子相比较其它的邻居更显得破败,门口甚至没有砌水泥,是一片烂泥地。
柳林越过水坑,跟着对方往里走去,看着他转换表情,亲亲热热地叫起“亲家”,虚掩的木门被推开,浓烈的血气扑鼻而来。
柳林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场景,昏暗破败的屋子里坐着一个血人,那是个年轻的女人,很瘦削,脸上身上沾满了血,她抱着一具尸体,像是一尊石雕。
身边传来一声惨叫。
老东西几乎要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想扒住他,把柳林新买的衣服扯出难看的褶皱,嘴里“啊啊”地叫。
真是够了。
一直知道他废物,但居然能废物成这样。
柳林不耐地皱紧了眉头,原本压下去的念头重新浮起,他反手关上了房门。
多合适啊。
这是个好机会。
柳林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场景,他说:“意外之喜。”
“很有天赋嘛。”
他信手捡起一只酒瓶,毫不犹豫地把它砸在了老东西光秃秃的脑袋上,鲜血飞溅,让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想了十几年,终于干成了。
还有只免费的替罪羊,刚好能拿来用。
“既然都做过了,也不介意多杀一个吧,就当帮我一个忙。”
他半蹲下来,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她看上去还算年轻,但显然营养不良,身形有些干瘦,不过干虽干,那张脸细看之下倒是有几分清秀,难怪老东西能挑中她。
他擦干净手里的酒瓶,把它塞到了女人手里。
“你怎么打算?杀了三个人,除非有精神病,不然最好的结果也是五十年起步的终身监禁。”
女人愣愣地看他,眼珠是种少见的棕黄,如果再浅一点,就是琥珀色了。
柳林有点不耐了,他的耐心本来就不算很好。
“你想死吗?”
对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有点好笑。
柳林忍不住勾起唇角,然后又低叹一声。
“那时候她还很傻,什么都不懂,她爸爸是个人渣,家暴杀掉了老婆,正巧让她撞见了现场。”
“她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