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郭巧慧不同,宁想娣是一直清楚地明白柳林的打算的,哪怕他从没有和她提过。
但宁想娣太了解他了。
就像是柳林没有说过他仍旧游走在不同的有钱女人的床上,但宁想娣还是知道一样,她不但知道柳林看中了一只矫健的新猎物,还在柳林最初制造各种偶遇的时候开车接送,她知道他所有的打算,只是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对方计划的一环。
于是在见到那只新猎物的同时,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崩坏。
不论是她回忆中的那些过往,还是柳林原定的诱捕计划,都开始向着最为糟糕的方向一路疾驰。
宁想娣了解柳林,他肯定是没有对这只新猎物说过他曾经的作为的,所以这只看起来柔软无害的新猎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了她和柳林的关系,又是为什么清楚她身上有毒素在沉积,甚至……她又是怎么知道她到底中了什么毒,甚至提前准备好了针对性的药剂?
如果是在以前,宁想娣或许不会去深想,但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她反而认真思考起来,背后生出细密的寒意。
真恐怖啊,她想。
原本以为是在捕猎,却没想到是在被捕获,这只新猎物看起来只是一只变异了的,长出了爪牙的奇怪的鹿,但仔细看去,才发现连鹿的形态都只是一种伪装,鹿皮下藏着的是漆黑的仿佛能看穿所有真相的眼睛,和隐藏在口中的,细密锋利的尖牙。
所以柳林到底知不知道,他想捕猎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柳林并不知道宁想娣的这些念头,他正在接受包扎。
伤口周围疼得几乎麻木,光是把肩膀处被血黏在皮肤上的衣服扯开就让他疼出一身冷汗,季朝映用力扎紧手里的布条,确定了伤口没有更多的血流出来,这才满意地点头。
砰砰!
楼下的响声还在继续,只是声音有所变化,频率似乎在加快,周围的温度愈升愈高,空气中难闻的焦糊味变重,甚至开始有淡淡的烟雾在浮动,只是环境太昏暗,从视觉上察觉不到多少不同,只有眼睛被熏得开始发红。
“好了。”
季朝映仔细检查了一下,在心中估算情况:“有点失血过多,但没什么大问题。”
布条不干净,有可能会感染,但只要没有其他意外,在去到医院之前肯定死不了。
她起身后退,而在这时,柳林却伸出手,试图去抓她的手腕。
“……朝朝。”
他满头冷汗,但仍旧试图露出合适的表情,那双总能显得真诚可爱的狗狗眼用力睁大,甚至在努力控制让语调显得无害化:“现在带我走好不好?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朝朝。”
季朝映低头看了他几眼,没有对那张满是脏污的面孔做出什么评价,她只是往后挪动了一下,让没有拉住她的手腕后又伸手去够她的脚的柳林拽了个空。
“不好意思。”
她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说话轻声细语,甚至带着歉意:“但我没有办法带你走,我来的时候没有带载具,带上你的话,会很难离开的。”
“而且,我也没准备走。”
她轻轻摇头,像是无可奈何,很为难的样子:“毕竟拾意也过来了,她肯定会叫其她警员一起来,等到人来齐了,我却不在这里,她会很为难的。”
那双细细弯弯的眉轻轻蹙起,下方的瞳孔却一片漆黑,不带任何情绪,明明周围的温度在不断攀高,柳林却觉得手脚发冷,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他听出了季朝映话语中隐藏的含义,眼前发黑,他想再说点什么,却想不出别的办法维持温柔无害的姿态,于是只能咬紧牙关,威胁中带着哀求:“……朝朝,你要是在这种地方出现,就算做得再干净,警员也会觉得不对劲的,我知道你之前在省会做的还算不错,但事情只要做过,就会有蛛丝马迹……而且宁想娣身上还背着通缉,和她拉上关系可不算好事,她不经查的——”
郭巧慧听不下去了,但季朝映就像是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似的,她刚刚张开嘴,教鞭就往她脚前一杵,郭巧慧的表情顿时就像是吃了两斤柠檬一样,皱住了。
但她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明显没有给她出头的意思的宁宁姐,委委屈屈地把嘴巴闭上了。
季朝映收回教鞭,她拿着教鞭的姿势像是拿着一根手杖,左手按在教鞭顶端,右手交叠在左手手背上,她微微倾身,神情是纯然的疑惑。
“你在说些什么呀?”
她的语气很轻快,尾调轻轻抬高,像是在一个普通的夜里,和一位普通的朋友聊着普通的小事,“什么不对劲,我都没有听懂。”
她眨了眨眼睛,唇边勾起无害的弧度,沾着一点黑灰的脸上写满无辜:“毕竟我只是个不幸的被绑架的普通人,忽然遭遇意外就已经很可怜了,怎么会有人舍得苛责我呢,是不是?”
柳林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瞳孔颤动,明白了季朝映的意思——她是被绑架来的受害者,于是哪怕绑架犯有种种劣迹都完全与她无关,不论这栋楼里发生过什么,她都是置身在外的!
那为什么要帮他包扎,为什么要阻止那个疯女人开枪,是因为那所谓的交代?!
“你想把自己摘出去?”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柳林连那点仅剩的刻意装出来的可怜都维持不住了,他半撑着身体,想要从地上爬起,但脚下滑腻的油和因为失血过多而发软的四肢都在阻拦他,“你觉得这可能吗?”
“你留着我要给谁交代,陈拾意吗?你别忘了,当时你们打电话过来,选择来找这里你的人可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之前就和宁想娣勾搭上了是不是?你们能接触到的时间只有在那个仓库里那会儿,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她?你也不想想,她当初就能背叛我,难道以后就不会背叛你?!”
砰!砰!
楼下的声音似乎变得慢了,郭巧慧件开始不安地左看右看,再迟钝的人,现在也该回过味来了,作为一个被绑架的受害人,季朝映表现得……
未免也和绑架犯太熟悉了。
不过她们真勾搭上了?在那个谷仓里?那时候宁宁姐不是在受虐待吗?惨叫声听得她现在想想都头皮发麻,难道这样也行?
郭巧慧脑子里的念头纠成一团,她站在后面,眼睛里开始冒出毛线团,而柳林在地上挣扎着试图坐起,不断扭动的动作让人难以直视。
他的声音变得尖利:“你是无辜的?那你要怎么证明,难道你要让她们开口为你作证?!还是说你要帮她们在人来之前跑了,然后让那帮人只听你一个人的口供?!”
“那我呢?”
柳林死死盯着季朝映的脸,扭曲的面孔上露出冷笑:“你又要怎么封上我的嘴?你不是要给陈拾意做交代吗,你要怎么交代,给她一个活人?”
“朝朝,别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