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手里拿着的是一根棍子,应该不具备作案的可能……这很好,倒是郭巧慧手里除了手机还有刀,但她进门时刀刃上反射出暖色的光,上面没有任何血污,也不是她。
那么,攻击他的人难道是……
陈拾意看向黑洞洞的枪口,能感觉到周边的温度不断升高:“冷静,他身上有大面积油污,外面已经烧起来了,只靠你们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而且柳林……”
她停顿片刻,看向对方肩膀上包扎的布条,那上面被血染红一片,但还没有被浸透的部分却混杂着灰尘和油污,如果不及时做消毒处理,恐怕抗不过感染。
陈拾意厌烦柳林,也知道对方绝不是什么好人,背地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勾当,但这也不代表她能目睹这人徘徊在死亡边缘却一声不吭。
“他包扎用的绷带不干净,感染风险很高,需要及时消毒清创,就算你们杀人逃走,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合适的医生,他的伤口要是不做处理,恐怕今晚就会发高烧,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你们要怎么绕开搜捕?”
陈拾意神情坚定,语气十分诚恳:“就算你们有接应,在有无辜人员死亡的情况下,周边也肯定会戒严,这周边几十公里内除了省会都是乡镇,小地方的人彼此都是熟人,生人出现肯定会被重点注意……你们完全没有离开的可能。”
“放下枪,等其她警员上来救援,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阿宁,别听她放屁!”
柳林颤巍巍扶着杂物站立,借助一根桌子上废弃的木腿做支撑,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往下滴的油污,眉头压低,露出凶相:“杀了她们,阿宁,我得把身上擦干,还得换一身衣服……”
不然带着满身油脂走进火中,下一秒他就要被点燃,成为人形的火把。
季朝映看着他往陈拾意身上打量的样子,眉头轻轻皱起,她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像是觉得不好意思。
“你是想穿她的衣服?”
杏眼轻轻眨动,季朝映将目光落在宁想娣身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这不太好吧,拾意毕竟还是女人,女男有别,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此话一出,僵持的气氛顿时一滞,柳林顿时转过头匆忙解释:“不是这样的阿宁,只是因为她的身高和我的差不多!”
此时不同以往,宁想娣把握他能不能逃离这里的希望,曾经的柳林甚至可以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和别的女人上床,但现在却连为了逃命要换一身更合适的衣服都要再三辩解。
陈拾意和他的身形差不多,甚至还要更高一点,半袖长裤运动鞋,都是最基础的款式,她的衣服他也能穿。
“好奇怪。”
季朝映偏了偏头,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身后的郭巧慧,“我还以为巧慧妹妹也和你差不多高呢,她还穿着外套,给你一件也更方便……原来这是错觉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很关注拾意,才会想要她的衣服呢。”
终于得到了一点关注的郭巧慧攥紧了领口,表情更无助:“这是假两件不是外套,别想穿我的,我没穿内衣。”
夏天太热,厚重的内衣穿着会闷出痘。
还有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关注她啊,搞得好像事情变得很奇怪了啊啊啊啊啊啊!
郭巧慧在心中发出土拨鼠一般的尖叫,柳林被脏污盖住大半的脸上则透出青紫色,他几乎想破口大骂,但危急关头,还是忍住了。
“她们只是在拖延时间,阿宁!”
柳林焦急道:“别被她们迷惑了,快动手啊!杀了她们,我们才能走,不然等到那群人来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但宁想娣仍旧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挪动,只是将视线投向他,棕黄色的瞳孔中倒映火光,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格外冰冷。
柳林心头一跳,一股寒气顺着对方冰冷的目光传遍全身,明明周围炽热如火炉,他却像是掉进了冰窟。
不对劲,不对劲……
为什么她能这么冷淡?没有死灰复燃的喜悦,也没有爱恨交织的纠结,那双熟悉的,野兽一般的棕黄色瞳孔中甚至没有任何怀疑,就连最基础的厌恶都看不见,仿佛他只是一个被放在一边的会说话的摆设。
这样的心理路程让柳林感到恐惧,他之前在季朝映感受到了同样的违和感,事实证明他感受到的异样并非空穴来风……他现如今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现在,相似的感觉再度来袭,却是从他原本以为的救命稻草身上传来,那种抓到机会逃脱的喜悦在瞬间褪去,柳林颤抖起来,恍惚间明白了过来。
宁想娣举起手枪根本不是为了他,她是为了、为了——
宁想娣收回目光,看向面前只见过一面的陌生青年,她明明和柳林一样满脸都是脏污的灰土,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仿佛在发光。
“既然怎么选都逃不了。”
宁想娣举着枪,语调平静,嘶哑的声音却带着杀意,让人肌肉紧绷:“那为什么不干脆多杀几个,还能回本。”
“被逮捕不代表会被死刑。”
陈拾意加快了语速,语气十分诚恳:“这里早就被划分为拆迁区,就算刻意纵火,只要没有人员死伤和财务损失,都能从轻处理……你姓宁,是吧,宁女士?”
宁想娣愣了一下,她活了三十多年,从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一时间竟然有种荒谬感:“……什么?”
陈拾意仔细观察着她的态度,闻言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道:“你是宁想娣,是吧?警方有发布对你的通缉,我看到过你的通缉照片,如果你是担心以前的案子,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最近几起恶性案件的影响,已经有人在考虑更改法律,我有看过你的资料,你的家庭环境本就恶劣,又是为母报仇,情有可原,有很大的可能免除死刑。”
郭巧慧又忍不住了,张嘴想说话,季朝映早有所料一般转头看她,两人对上目光,郭巧慧把嘴闭上了。
她心头震怒:不是说了动一下就开枪吗,凭什么她一动就瞄准威胁,这个变态动就不管她啊!
宁想娣并不知道郭巧慧心中的想法,被遗忘许久的过去忽然被人挖出,仿佛曾经的伤口被撕裂,血淋淋地疼,耳边有尖细的声音窃笑起来,宁想娣开始分不清身上的汗到底是因为温度在升高,还是她自己在出冷汗。
“……那又怎么样。”
宁想娣没有发现自己的音调在提高,声音像粗糙的树皮摩擦耳膜,甚至让人觉得耳道产生疼痛感。
她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信你猜不出来,这些年里,我都在干些什么。”
“这双手早就不干净了,死在我手上的人有多少个,我自己都记不清,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我停手而已。”
“但对我来说,结局不是早就固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