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是你的问题。”
季朝映停顿了一下,这么回答她。
她垂下眼睛,但注意到应逐有些惶惶的眼神,又立刻抬起眼来,注视对方,她整理表情,严肃且认真地看向对方,一字一顿道:“这从来就不是你的问题,阿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有人在猥亵我,是你出手帮忙,你会觉得这件事是公交车的问题吗?会觉得这件事是车上的那些乘客的问题吗?又或者,那件事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应该在那天出门吗?”
“当然不是!”
应逐皱起眉头,焦急道:“但是……”
季朝映打断她,这是她头一次在应逐面前表现出偏强势的一面,她严肃道:“没有但是。”
“那天没有任何人有问题,除了那个猥亵犯,那你为什么会觉得鬼屋的事是你的问题?”
“是因为你觉得,是你带我去了鬼屋吗?阿逐,你觉得你要为此负责吗?”
应逐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她用力咬着下嘴唇,露出一种被说中心思的难堪,她转动眼睛,看着季朝映左手旁的餐桌边沿,避开了对方的注视。
“难道不是吗?”
她低声说:“本来你也不想出门的,不是吗?是因为我一直叫你,你才会和我去鬼屋,才会遇到这种事……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我会再碰到一个另外的人。”
季朝映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她尽可能放柔自己的声音,但却无法变更严肃的语气,她说:“难道你知道鬼屋里藏着一个罪犯?难道你是故意想我遇到这种意外?你忘记我们见的第二面了吗,阿逐?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同一天。”
“你什么也没做,我们甚至都不算熟悉,但我还是遇到了另一个案子,遇到了另一个杀人犯,这些罪犯就像是苍蝇一样到处乱飞,就算是没开的花,它们也能趴上去搓两下手,难道这还是鲜花的问题吗?”
应逐不说话了,她低落地垂着头,像只湿淋淋的可怜落水狗,明明季朝映所说的是开解的话,她却像是被骂了一顿一样,蔫头耷脑。
季朝映说了一堆没个回音,干脆伸手把烤炉的电拔了,起身走进厨房。
片刻后,她端着两只容量足足有一千毫升的巨大水杯走了出来,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冰块、果酱和两只新鲜柠檬,在应逐面前表演了一番手捏柠檬汁。
应逐看着她一手捏爆一只柠檬,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但还是有点扭捏地说:“……其实不用做……”
季朝映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说:“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要当哑巴呢。”
应逐试图转移话题:“……做这么多干什么?”
“说话说多了,口干的时候可以润一润。”
“呃……那也不用这么多吧,这都十二个小时的饮水量了。”
“那很好,我们可以在这里说十二个小时,刚刚好还吃了一点饭,应该能撑住的。”
应逐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她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青蛙,“呃、呃”了半响,最后用复杂的,湿漉漉的目光看向季朝映。
“……我,我很高兴你不生我的气,真的,朝朝。”
她终于像个被强行撬开的罐头瓶一样开口了,但讲明自己的心理活动显然是一件艰难的事,而阐明一些隐秘的想法,更让人觉得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有些过于袒露也过于赤裸。
应逐张着嘴巴,眼睁睁看着季朝映开始往杯子里倒果酱,然后搅拌,再一勺一勺地加入冰块:“但是……但是这件事和你说的那些不一样,你说的本来就是不可规避的意外,但这件事本身是可以避免的,是完全因为我才……才会弄成这样。”
她说到这里,嘴巴又闭上了,隔了几秒钟才低落地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最起码这一次,你本来不会出事的。”
叮当。
冰块撞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季朝映拧开两瓶从冰箱里取出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地把水倒进去,然后搅拌均匀。
冰块的凉意浸透杯壁,传到手上,无形之间让人冷静下来,季朝映做好一杯柠檬果茶,把它推给应逐,看着对方犹豫着捧起杯子,喝了两口才说:“但这只是你以为,这是你从主观视角出发所以为的责任,你想我迁怒你,指责你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
应逐深吸了一口气,她捂住眼睛,低声说:“我只是……明明是我的错,但你一点也不怪我,我……我感觉不对,但我想了一下,我确实想你骂我两声,但又受不了你真的怪我。”
她终于开始愿意将自己的想法了。
季朝映轻轻叹了口气,轻柔地注视着她,安静地听着。
应逐有点躁动地捧着杯子喝水,像只焦虑的金丝熊一样,用牙齿啃了一会儿透明的玻璃,直到被子里的冰块融化了一半,她才继续说:“我想你最起码发发火,但又感觉这其实是为了让我自己心里过得去,但我……你说不是我的问题,我又很高兴,因为这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我本来应该保护好你的,朝朝,但不但没做到……反而还因为我叫你出来,让你又遇到了这种事。”
季朝映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应逐就像一只主动承担了太多责任,然后在“失职”后向她露出肚皮求原谅的小动物,那毛茸茸热烘烘的肚皮快把她整个人都捂化了,要让她像是冰激凌一样变成流体。
“你还记得我有好几次都遇到了危险吗?”
季朝映忽然扯开话题。
应逐迟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季朝映于是继续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是……有人觉得,我频繁遇到危险,其实是因为有连环杀手盯着我,那种高智商的,就像是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
应逐的脸色微微变了,她道:“连环杀手……?那你平常的时候怎么办,没人看着你吗?”
“没有,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季朝映轻声说着,重新插上了烤炉的电,凉却的烤肉慢吞吞地软起来,油脂在高温下开始沸腾,她把那几块烤焦的肉夹走,应逐下意识补了几片新的上去。
季朝映看着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东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像是浸泡在温水里,又放松,又舒服,但又因为水的压力而有轻微的窒闷。
“没有人有时间和义务一天到晚地保护我,有高智商罪犯偷偷盯着我也只是一种可能,毕竟如果有人倒霉一点,确实有可能每次出门都会遇到危险,不是吗?”
应逐有点想反驳,但不管是有罪犯盯梢,还是天生倒霉,这两个可能每一个都是雷点,让她想反驳都不知道从何处开口,有一种拆弹时每条线都会引爆炸弹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