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手法曾让陈拾意不知道无声退步了多少次,哪怕在知道女孩并不如表面上表现出的这样柔弱可怜,她也很难在对方露出为难的神情时继续硬起心肠。
哪怕是现在,也是如此。
陈拾意不由得想,要不还是先等一等吧,再隔上一天,也没什么,毕竟女孩看上去,确实是很为难的样子,她或许有些不能说出来的难处——
但是不行。
“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陈拾意这么说。
她看着女孩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愕然抬眼,那张清秀柔美的面容上浮现出轻微讶意,一双圆润的杏眼吃惊地上挑,漆黑的瞳孔中映出自己紧绷的脸。
“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朝朝。”
陈拾意抿着嘴唇,声音很低,但很坚定,她定定地看着季朝映,一字一顿地说:“这个人很危险,她的目的不明确,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这是一种温和但含着逼迫的态度了,季朝映将扶着额头的手放下,扶住门框,然后她忽然意识到,陈拾意今天,没有选择进门。
对方敲开了她的门,然后站在门口,告知了她一起死讯,然后问她,能不能告诉她,那个人是谁。
季朝映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扶在门框上的手,然后回首看去。
她的身后,是铺了一层柔软的白布巾,又装饰以玻璃插花和陶瓷钥匙碗的白橡木纹玄关柜,时间已经有些晚,客厅内透出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带着让人神智微醺的昏暗。
身前传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陈拾意低声道:“朝朝?”
季朝映这才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她才发现楼道里新换上的白炽灯是种明亮的冷调,被重新粉刷的墙壁?*?铺在陈拾意身后,是种惊人的干净,毫无瑕疵的雪白,而陈拾意的神情沉肃,或许是因为意外的发生,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疲惫。
季朝映沉默片刻,让开了半个身子,轻声道:“我们进来说吧。”
陈拾意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询问:“如果我进来,你会告诉我吗?”
又是沉默。
陈拾意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她尽量让话语不要带上情绪:“不可以吗?”
“我不知道。”
季朝映轻声说,她看着陈拾意左眉上的那道疤痕,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皱起了眉头:“你今天很紧绷,拾意,这件事让你很着急吗?”
陈拾意用大拇指掐了一下食指侧面,她道:“我觉得是。”
“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这个数量还会不会继续增长,而我……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
“她是冲着你来的吗?她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她为什么能知道那些……想对你下手的人是谁?”
“我更不知道,她做这一切,到底是想达成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见你。”
事情变得有点……失控了。
季朝映抬手拢了一下头发,没有再提出让陈拾意进屋的事,她轻声道:“她确实是冲着我来的,包括上次的事……也是她做的。”
“她的目的,我暂时也不太清楚,但是她的目标,应该是根据我的选择去敲定的,如果我没有遇到新的意外……那么,数量应该就不会再有所提升。”
陈拾意的表情微微缓和,她道:“你可以告诉我她是谁,我去调查她。”
季朝映沉默了。
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能说啊。
陈拾意的身份,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是太敏感了。
就像是狼和牧羊犬,两者乍一看虽属同类,实则却是完全的两段,野狼捕猎绵羊,而牧羊犬驱赶野狼,双方互相敌视,一旦接触,事态就会失衡。
陈拾意是只尽职尽责的牧羊犬。
而季朝映和廖思倩,则是两只狼。
季朝映不觉得自己是只野狼,廖思倩应当也不会这么想。
但自我认知是一回事,实际情况又是另一回事,即便廖思倩自诩“艺术家”,但对于牧羊犬而言,她只是一直需要被驱逐,被制裁的,觊觎绵羊的狼。
而如果在两只野狼小心嗅闻,彼此试探的时候,忽然插进来一只牧羊犬,那么事态的性质就会瞬间改变,当双方无声遵循的规则被打破,迎来的就会是完全失衡的进攻。
——明明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拉进一个警员?
——既然你率先违规,那我也就只能予以回报了。
“我不能这样。”
季朝映缓缓呼气,她的声音很轻,飘忽的视线略过陈拾意的肩膀,落在那雪白的墙壁上。
“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拾意,你不用去管它,如果你很担心,那我会尽快去解决掉它,但是……你不要去做什么,好吗?”
因为两只对峙的野狼,身上是不可以出现牧羊犬的气味的,哪怕只有一丝也不行,这会被视为某种“背叛”。
但牧羊犬显然并不能理解这种潜规则。
陈拾意的表情凝固了,就像是涂了一层雪白的油漆,她的声音变得很沉:“为什么?”
“因为我能解决这件事。”
“但这件事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