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最好离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蒙上自己的眼睛,不要去看,不要去听,这样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好事,你明白吗?”
她的语调放得很轻,轻而柔软,像一朵用蜜糖织成的云,话语落在耳边,轻飘飘的。
陈拾意能从中品味出几近怜悯的情绪,就像是她能看见女孩的眼睛,那双注视着她的,圆润而清澈的眼瞳里,盛着的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歉疚,与掺杂着怜惜的无可奈何。
第306章怎么忽然这么生气啊?
“快到中午了,你的休息时间本来也不长吧。”
季朝映轻声说:“去休息吧,下午我再叫你。”
她端着水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给陈拾意独处的空间,但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手腕便被一把拉住。
季朝映一顿,她能感觉得到陈拾意的手掌冰凉,呼吸声也急促,这种执拗的做法,让季朝映无奈又头疼。
“……你都没有听我的想法,为什么就先认定我没办法接受,就先一个人做好决定了?”
陈拾意无意识地将手攥得更紧,她快速道:“最起码听我说完,再做出决策可以吗?不要在最开始,就把我丢到一边!”
“……”
季朝映重新转回身体,她垂眼看了一眼陈拾意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陈拾意脸上紧绷且执拗的神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道:“你愿意看到我设计某个人死掉吗?”
陈拾意的瞳孔缩了缩,她无力地张口,却说不出赞同的话,最终只是哑然。
季朝映继续道:“要是有一个知道我底细的人,在你面前重伤垂死,这时候只有你能帮他,而只要你什么都不做,他就会流血而死,我就会变得安全起来,那么,你能不去救他吗?”
陈拾意的脸色变得苍白,隐隐间泛起青色,她抿紧嘴唇,唇瓣因为干燥而干裂起皮,眼圈泛起一圈浅淡,但不容忽视的浅红。
季朝映定定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还是主动挪开了视线。
她放轻了声音,仿佛含着叹息:“你看,你根本做不到这些事。”
“你是守卫者,保护者,如果我真的是个遇到危险就吓得走不动路,只会掉眼泪的小女孩,那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到你,向你寻求帮助,希望你能保护我……”
“但很可惜,我不是。”
“所以试试看多相信我一些,好吗?”
“我可以解决掉这件事,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到以往的样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们谁都不用受到牵制,更不用做出任何违心的选择,这样不好吗?”
陈拾意瞳孔颤动,她定定地盯着季朝映,脸上的表情因为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变得十分难看,只有那双眼睛,仍旧像是一双钉子一样,钉在季朝映身上。
“……这样不好。”
季朝映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面对一头犟驴,不管是打是骂还是说好话,都没办法让对方从错误的方向调转过来:“为什么,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我和廖思倩认识。”
陈拾意开口即自曝,她已经顾不上如果说出这一点,暴露出自己最开始来到这里就是说了谎,会不会引起别的问题了,她只知道,这一次,季朝映说得这么清楚,摆明自己为什么不想要她帮忙,就是因为她已经完全敲定了心思!
她想要自己解决这件事,不需要外来的帮助,不需要旁人的介入。
而陈拾意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那下一次再想介入,就会比现在更加困难……甚至,还能不能有下一次交谈这个问题的机会,都还是个未知数。
季朝映其实已经猜到了她们可能是熟人——毕竟在之前的相处里,她就发现陈拾意其实有钱得格外出人意料,她的出身显然也不简单,那么,在她和廖思倩位于同一个阶层的时候,互相熟悉,就变得格外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但是陈拾意忽然挑开这一点,还是让她有些意想不到,毕竟陈拾意一开始搬到这里来,用的借口是她找不到地方住,负担不起房租啊!
她们正吵架呢,这种时候,陈拾意忽然捅出一个自己身上的雷点,这不是自己炸自己吗?
季朝映因此而露出几丝讶意,陈拾意紧紧盯着她的脸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情绪上的变动,立刻抓紧时机,继续开口。
“我认识她,她以前是学艺术的,在国外待过几年,据说做人很开放,玩得很花。”
“而她现在盯上了你,还一直花钱找人来对你接触过的人下手,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三个了,接下来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朝朝,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不管怎么样,你都只有一个人。”
“可是廖思倩不一样,她不止一个人,她很有钱,手里还抓着廖家的股份。就我知道的,她也不是经常在国内待着……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国外认识什么危险人物,又能不能把人从国外带回来,用这类人来对付你。”
“就算你能应对她,让她吃到一些亏,可是她只要有钱,就能源源不断地找来新的帮手,新的替死鬼,我知道你不是看起来这么……娇弱,但是你能对付一个人,两个人,却没办法同时对付五个人,二十个人!”
季朝映听到这一段,抬高视线,仰着头看向了陈拾意的脸。
对方说的内容,她其实也想过,但那也只是后期可能要解决的内容——
因为季朝映可以肯定,最起码在现在,廖思倩对她还是颇有兴致的。
这种兴致,会让对方分出更多的心思,用在她身上,用“戏弄”式的方法来挑拨或者挑衅她,而不是同时派出十个人,让这十个人都钻进季朝映的屋子,然后十来个人叮铃哐当拼了命地打架,最后那十个人里出来一个把季朝映脖子一抹,完事。
因为这种方法,就像是在作画的人在绘制一副自己灵感颇高的画卷时,忽然脑子一热,捞起水桶里的抹布拍在画布上,又或者是作者奋笔疾书,让一段故事缓缓展开背景时,哐当一下,写主角被头顶砸下来的花盆开瓢了!
虽然和廖思倩的接触时间并不能算久,但季朝映也看出来了,廖思倩是很满意自己“艺术家”的身份的……
那么作为一个艺术家,她会在面对一只让自己很感兴趣,很有饶兴致去逗弄、戏耍、征服的猎物时,让人拿着大铁锹,把猎物一铁锹拍晕,拖到自己面前来吗?
当然不会啊!
那也太粗俗,太低劣,太简单粗暴,太没有艺术气息了!
就像是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站在路边,对着路人张开自己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