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廖思倩躺在床上时,她看到它坐在床边,嘴唇张合,带着奇怪的骨头碰撞的声音。
“倩倩。”
它说:“爸爸回家和你过生日。”
廖思倩用被子蒙住头,不做回答。
她变得精神恍惚,保姆把她的消瘦看在眼里,神情忧虑,于是想方设法地为她补身体。
于是在某一天,当廖思倩坐上餐桌时,就看到了一碗猪脑汤。
那是种微微泛黄的白色,在浅黄色的汤中飘浮着,廖思倩的喉咙动了动,然后忍不住吐了。
“为什么不喝?”
它站在她身后,仍旧带着那种卡巴卡巴的声音:“倩倩,要好好注意身体啊。”
持续的异常终于引来了女人的注意,廖思倩被母亲带去了医院,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检查后,她坐在了一个中年女人面前。
但心理治疗往往需要患者的配合,而廖思倩沉默不语。
女人焦急极了,她在那段时间推掉了大量工作,找来医生、道士,和各种三教九流的存在。
廖思倩不确定那卡巴卡巴地活动下颚关节的东西不是真的,也不确定那些“专业人士”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那些驱魔的方法毫无作用,但它总会在,并且,她开始看到它的眼窝里有蛆虫爬出了。
女人精疲力尽。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开着灯。”
廖思倩陷入了回忆,她的脸上带着些笑意,“她推门进来,坐在我床边,问我能不能一起。”
她答应了她。
于是女人和自己的女儿躺在一起,她伸手抱住了抱住了女儿的头,眼下有青黑色,但并不显得憔悴可怜。
“倩倩,跟妈说。”
女人这么说:“你得怎么样,才能好起来?”
廖思倩贴着她,母亲的身体挡住了角落里的东西,她于是缩得更紧了一些,她紧紧依偎在女人身边,用气音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我告诉她,我没办法告诉她请来的人我遇到了什么。”
廖思倩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它就在我身边,看着我,每时每刻。”
这让被注视着的青少年,本能地产生了某种顾虑:它在看着她,然后呢?如果她说出某些内容来,它会做出什么事吗?
但这种顾虑可以被某种特例打破,当女人出现时,那扭曲的尸体总会离得更远一些,廖思倩将之理解为恐惧,她于是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了母亲。
她告诉她,此时此刻,就在她身后,它正在探头探脑地看向她们,它说——
“倩倩,你在和妈妈说什么呢?”
彼时的女人骤然坐起了身,她走到厨房里,拿来了一把尖利的刀,并且把刀放在女儿床头。
她说:“没事,倩倩,它能消失第一次,当然也能消失第二次。”
季朝映听着廖思倩的叙述,听她浪漫而艺术化的处理。
听她的母亲是如何处理那阴魂不散的鬼魂父亲,她砍断他的骨头,剔掉他的肉,把他冲进马桶,知道确保他能从女儿身边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季朝映从中听出了什么,脑海中的系统很有代入感地仔细聆听,瑟瑟发抖,她冲着自家宿主压低声音:“这可能是真的,宿主。”
“不同的世界,可能有不同的力量。”
所以这个世界如果存在鬼魂,也理所应当。
季朝映有些好笑,她动了动手指,假装不经意地点了点系统的脑壳,“这个世界没有鬼魂。”
如果真的有,那么她亲爱的爸爸为什么没有从白蔷薇下爬出?
在系统疑惑的声音里,季朝映为她进行了翻译:“廖思倩的爸爸,应该是她妈妈动的手。”
而廖思倩看到了这个过程。
她在心理医生面前闭口不言,因为这是一桩危险的丑闻,不一定有人能拿出证据,但绝对会有很多人相信,治疗的过程相当于出卖母亲,她有心结,所以女人最后是怎样把它杀掉的?
季朝映想到了廖思倩口中的“它”的形象。
它鲜血满身,扭曲面孔,对廖思倩说出的是关怀的语句,它仍旧是一个“好爸爸”的形象。
所以廖思倩的心结是这一点。
她目睹了母亲杀夫的全过程,并且将那副死状映入眼中,季朝映猜想,在她的青少年时期,廖思倩应该会逐渐接触到一些家庭事物——她是女人未来的继承人,不一定要立刻学会下达指令,只需要先耳濡目染就已经足够。
于是当她逐渐明了了一些什么,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儿童时期有什么样的事情早已发生,女人出手凌厉,她打断丈夫的骨头,蚕食对方的血肉,随着资金链断裂、关键人才流失,对方的客户资源和所占据的市场份额都开始被蚕食吞吃……最后,被吃空的男人站上楼顶,一跃而下。
那么,这被迫害而死的“好爸爸”,又是如何第二次被女人从女儿的胸腔中被剔除的呢?
季朝映微微歪头,漆黑瞳孔中,倒映出廖思倩的脸。
青少年时期的廖思倩在床上躺着,女人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坐在了她床边。
“倩倩,你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