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皇帝脸色愈发不好,眼下乌青,嘴唇灰白,坐在皇位上没一会儿便要拧动腰身,舒缓脊背。
年轻人不大懂,可已经过人事的老人们又怎会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听闻后宫新进了几个西域美女,勾人着呢。
“陛下。”萧大人神色如常,只是陡然提高了声音,将皇帝从梦中惊醒,“这河北春汛一事,您看?”
皇帝深吸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声音发闷:“嗯,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啊?”
这能有什么想法?
春汛没过,难民多,抢修难,尸体泡在水里一层又一层,都烂了。这样下去,紧接着就是疫病,不封城杀人,整个郡都要遭殃。
谁敢在这时候有想法?谁敢在这时候出头?
眼见着底下众臣的脑袋低下去,皇帝皱起眉头来:“都哑巴了?!说话!”
“工部尚书,你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工部尚书?哪有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冯大人因儿子冯生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已经被抄家流放了,如今工部尚书之位空悬,还没人坐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芰荷迈步出来,叩首道:“工部侍郎万振宏叩见陛下。”
“此事工部已配合大理寺展开调查,涉嫌贪墨人等一应关押拷问,只等查清侵吞数额再行定罪。如今当务之急是前往河北治理水患、安顿难民。”
“臣已拟定前往河北抢修人员名单,望陛下过目。”
皇帝懒得看,打了个呵欠:“好,还有什么事?”
他实在抬不起眼皮,只想回去再睡一会儿,最好是搂着昨天的软玉、前天的娇香,一起睡。
万芰荷见他这态度,心下不免一沉,微蹙着眉头道:“还需周边城郡调拨工人,配合疏散。遣使宣慰,开粮仓设粥棚……”
话还没说完,皇帝就不耐烦一摆手:“好了,谁去?”
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就在皇帝又要发作时,李恪突然站出来:“臣愿前往河北赈灾!”
众人一惊。李恪如今是誉王,这几个月也掌握了些实权,虽无头衔但统领兵部,和后宫那位李华章可谓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这个时候突然接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图什么?!
皇帝抚掌笑着点头:“好好好,侄儿既有此心,朕心甚慰!那便封你为节度使,调令安抚司,去吧。”
萧大人眯着眼:“誉王离京,兵部一时无人。陛下,臣以为,边关战事已消,可以将上将军万武阳调回京城,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万芰荷陡然一震,抬眼看去,却见李恪正噙着笑望回来,意味深长地和她对上视线。
只这一眼,她心里就明白了。
万芰荷是李华章的人,来势汹汹,入仕不过几月功绩斐然,以极快的速度壮大了李华章的权力网。
萧大人和李恪他们早就心生不满了,毕竟万家原本是应该站在萧大人身边,协助李景铄t?的。
他们这次让李恪去河北,就是为了调回万武阳来压她万芰荷!毕竟万武阳和萧大人关系不浅,是绝不可能归顺李华章的。
万芰荷心脏一颤,若她真是万振宏还好说,可偏偏她是万芰荷。这狸猫换太子一事,万武阳尚且不知,等他回京,如何能隐瞒?
她嘴唇发干,忍不住道:“陛下,边关虽已平,但离不得镇山虎啊。家父在那儿,对周国也是一个震慑。”
“震慑?如今周国与我们签订协议,必不能开战,又何须如此一员大将在那儿蹉跎?”李恪笑里藏刀,“万侍郎,我怎么瞧着,你这么不想让令尊回来呢?”
“誉王殿下哪儿的话……”
萧大人盯准了皇帝又开始打哈欠,声音轻飘飘:“誉王所言极是,边关平稳,无需老将坐镇,倒是可以磨砺新人。”
“不若让元弋去历练几年……”
他故意声音柔和,如绵长的弦乐,催得皇帝脑袋昏沉,又开始点头,下意识道:
“元弋……是该历练……那就……”
“陛下!”礼部尚书抬高音量,“萧侍卫如今不是静安殿下宫中的侍卫长吗?怎能说调就调?”
萧元弋在李华章手里,是制衡萧大人的重中之重。若是去了边关,无论是死是活,都意味着萧大人再无软肋!
他们怎能容忍此事发生?
皇帝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沉沉出了一口气,终于清醒过来。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萧尚书令,正要回绝,又突然沉思起来。
萧元弋在静安手中多年,两边都心知肚明,静安绝不敢,也绝不能杀萧元弋。
正是因此,无论这几年静安如何磋磨萧元弋,萧尚书令也都装作不知,好似没有那个儿子一般。
可如今,却怎么要将萧元弋调离了?
他稍一品咂,琢磨出来。
这说明……萧大人觉得,这两相制衡的天平,已经拿不住静安了。
皇帝脑子有些乱,他还不知道李华章做了什么能让萧大人忌惮至此,乱了分寸。但他无需知道那么详细,只要捕捉到信号就足够了。
看来是时候压一压静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