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度条拉到最后,只有一个孩子。
五岁,干瘦,穿着新衣服,上面贴满了小红花。
照片的标题是,0101。
“掉头。”
“回贫民窟。”
*
凌逸重新回到废墟中时,周围静得可怕。
院长背对着她,孤零零坐在废墟中,佝偻着身子,脑袋垂着。
“院长,东西拿好了么?走了。”
她若无其事地开口,像是忘了两人的约定。
然而崔平并没有动作,仍颓丧地坐着,一动不动。
凌逸叹口气,从兜里掏出手环:“你要揭露你去揭露,别甩给我啊。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才不做呢。”
“院长,走了,去士麦卡,我给你找媒体,你去当吹哨人。”
“别倔了。”
她走上前去,看着崔平坐着的小床,不禁伸手抚摸了一下已经变形的铁架,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换。”
“我还记得当年你把我带回来,就是在这张床上抱着我,几晚没合眼,用体温把我已经热沸了又凉透了的身体拉回人间。”
“你后来老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为什么不能做个好人……”
“院长,我看见了。十一岁那年我骗了一箱营养块,警察带着人来追责,你把他们拉到房间里去,让我们谁也别来。”
“我看见你给他们跪下,求他们放过我。”
“他们搬走了你所有东西,如果不是手环被我刻了花卖不上价,他们也会拿走的。”
“院长,你知道警察为什么没有真的追责吗?”
“因为贫民窟根本没有警察。”
“那些人也不是被我骗了的商家,那是另一伙骗子。”
凌逸从来没说过这些,她日复一日的愧怍和痛恨来源于十一岁的一场误入歧途。
“院长,我想过改,我真的想过改。”
“可是我们在一个下等人连警卫系统都不配拥有的地方,我们在一个上等人能用下等人做人体实验的地方,我们在一个连生命都能被垄断的地方。”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对别人卑躬屈膝,不想看你凌晨惊醒去赶跑闯进孤儿院的毒贩,不想你抱着你的理想主义死在这里。”
“院长……我真的错了吗?”
她擦去脸上的泪,伸手想去碰院长的肩膀,手悬在半空又颤抖着停下:“院长。”
“我都改好不好?我再也不骗人了。”
“我们去士麦卡,我找一份正经工作,我以后再也不说谎……”
“院长,你跟我走吧。”
咔哒——滴。
武器填装完成的声音让凌逸骤然一惊。
她回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不好意思,你走不了了。”
站在正中央西装革履的男人她见过,是麦卡·唐。
麦卡脸上有明显的淤青,大约是因为办事不利被狠狠刁难过了,这会儿看向凌逸的眼神戾气横生。
凌逸喉咙一涩,捕捉到麦卡话语中细微的偏差。
什么叫“你”走不了了。
为什么不是“你们”走不了了?
她一阵眩晕,哆嗦着两条腿绕到崔平面前。
崔平死了。
她的喉咙上扎着一根针管,里面的液体已经全部注入,只有斑斑血迹顺着嘴角涌出,还算这苍白的脸上有点颜色。
崔平死了。
这个认知像是擂鼓,一下一下重创着凌逸的大脑,让她头痛欲裂。
崔平死了!
凌逸慢慢抬头,盯着麦卡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仿佛要将他这张脸死死刻在脑子里:
“你们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