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隐在暗处,五官模糊不清,右手正慢慢将佩剑插回剑鞘里,高耸眉骨阴影覆盖下,一双瞳若漆墨的丹凤眼扫过其余妖族。
目光分明没有对视,但是青年看向谁,谁就不自觉的开始发抖。
妖族半兽化的身体高大强壮,但在外形完全只满足人族高大标准的青年面前,他们怂怂的缩着脊背,像一群鹌鹑。
青年收回目光,语气淡漠:“吞日的分身已死,千面魔君负伤,不要耽误时间,带领妖族士兵乘胜追击,将整个沙漠都夺回来。”
众妖战战兢兢垂首答应,对青年的畏惧比之那位吞日魔尊也并不少多少。
魔族大举攻打三界,妖界最先沦陷。
但即使已经全部沦陷,妖族内部也并没有变成一心对抗魔族的铁板。谢扶蕖也是来到妖界之后,才发现这群要么被魔族圈养,要么被魔族撵得躲进各种秘境小天地里的残余妖族,居然还存在内部矛盾。
有着血脉传承的上古妖族看不起普通妖族,食物链上游的妖族自己都成魔族的盘中餐了,仍旧觉得食物链下游的妖族是自己的玩物。
整个妖界已经变成魔族的后花园了,这群苟延残喘的废物还有心情玩血统歧视。
谢扶蕖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和这群智商没进化完全的妖族搞春风化雨合家欢那套。
把藏起来的妖族被圈养的妖族全部拎出来塞进一个营地里,演讲五分钟再发点武器就踹出去杀魔,不乐意协助他推主线的就杀掉。
来到妖族的这一年,谢扶蕖甚至不能确定死在自己剑下的魔族和妖族哪个更多。
不过把一些自诩高贵的上古妖族杀得差不多后主线确实好推多了,不会动不动就跳出几只爬虫或者彩锦鸡嚷嚷什么血统高贵要求高级待遇了。
剩下的妖族也都异常乖顺,开始老老实实杀魔和好好回收妖界领地。偶尔出现一两个背后讲谢扶蕖小话的人,也都被他送去阴曹地府排队投胎了。
回到三层自己单独的房间,谢扶蕖随手将莲华剑挂到墙壁上。
莲华剑的剑身足够光滑,就算刚刚切掉了一颗妖族的脑袋也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倒是谢扶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
少部分是那个嚼舌根妖族的血,大部分是魔族的血。谢扶蕖刚杀完吞日的分身,一身血腥的痕迹尚未来得及清洗。
他站到房间唯一的镜子面前,垂眼解开上衣。
青年人发育完整的身体倒映在镜面上。以人类的审美来看,谢扶蕖的身材无疑十分完美,每一块肌肉都是那样恰到好处,覆盖在高大而宽阔的骨架上。
这具身体上落有许多伤口,有的是已经愈合留下的疤痕,有的是新鲜裂开正在淌血的口子。
鲜血从伤口流出,淌过胸腹肌肉和胯骨撑起的沟壑。
当这具身体覆盖上伤痕累累和血迹时,反而显得更加锋锐,透露出微妙的荷尔蒙的气息。
房间里的气温急速下降,谢扶蕖新鲜的伤口里除了流血,还开始渗出隐隐约约的淡黑色魔气。
魔气钻进血肉,侵蚀骨髓。
他浓黑的瞳孔直勾勾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那张脸还能看出少年谢扶蕖的轮廓,但和一开始穿越过来的少年谢扶蕖相比,却又几乎是判若两人。
那是一张冷峻锋利的青年面孔,完全褪去了少年时期那点性别模糊的柔和,无论是眉眼还是唇,都于深邃精致的轮廓之上攀爬着一层血色意味的肃杀冷厉。
时间越来越不够了。
谢扶蕖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搭在镜面
上的手指微微用力,镜面迅速的被摁破,以他的手掌为中心,蔓延开蛛网似的裂痕。
他刚在战场上经历了一场搏杀,下场之后顺手又杀掉绿名NPC——声望那栏的妖族进度条已经岌岌可危快要变成红色,但是谢扶蕖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
夺取生命这种事情他做得太多,已经对死亡麻木,也对生命失去了正常现代人应有的敬畏。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情绪波动了。
他脑子里那块对应感情的部分似乎被一层玻璃罩隔绝了起来,又或者是干脆坏掉了;谢扶蕖不再因为眼前发生的任何事情而产生情绪波动,不管眼前死再多的生命,他的心也像死了一样无法给出反应。
人族的大巫祝告诉他,魔气如果完全侵蚀心脏,那么人就会沦为恶鬼。
人族会在同伴被魔气彻底侵蚀之前尝试用巫术为他清理魔气,如果清理不掉再把他烧死。
谢扶蕖尝试过巫术,也尝试过仙族的仙术。或许是因为他是异世之人,这个世界的治疗法术对他全都不起效果。
可是谢扶蕖有时候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冷漠残酷,或许并不全是因为魔气的侵蚀。
他可能生病了。
他的大脑生病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找不到能治疗他脑子的药,他只能寄希望于快点推完主线回到自己的世界;现世有治精神病的药,再不济还有疯人院,总归有治疗的希望。
但总有障碍物挡在他推主线的路上——逼得他不得不杀死很多活物,杀得越多,谢扶蕖就感觉自己病得越严重。
每当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对着镜子告诫自己:不能再毫无节制的杀戮了。
但等到走出这个房间,看见各种阻碍自己推主线的角色时——谢扶蕖丝滑的举起了屠刀。
甚至没有任何挣扎犹豫。
也不因杀戮而感到畅快。
只是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丝滑的收割完他人生命后,再习惯性的躲开所有人,对镜自照,然后恍然惊觉:我又杀人了?
我又犯病了。
我不可以这样做。
我不是救世剑仙吗?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