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常歇脚的驿站,某个房间内——
原本结跏趺坐闭目调息的青年,猛然睁开双眼。
他左眼瞳孔颜色极浅,右眼却是点墨一般的幽黑;两颗瞳孔不仅颜色迥异,就连给人的感觉都十分违和,就好像是强行将两个人的眼珠子安到了一张脸上。
青年睁眼后凝神感受片刻,下一秒他人已出现在百里之外的海域上!
然而即使到了海域之上,他头顶依旧是阴天,足下波涛起伏的大海依旧幽黑如墨,水汽阴冷。
海波起伏间,有无数近似手臂状的怨气在水纹里游走,那画面称之为地狱也不为过。
青年拔剑,阴阳双鱼游走剑身,他冷眼盯着海面,看见昏暗光线里,有一道人影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青年观察了两眼,看出对方手上拿的并非那把闻名三界的莲华剑,而是一根普通的树枝。
一时间心头情绪复杂,青年咬着后槽牙:“你未免太狂妄——如今你魂魄残缺,又在魔域沉睡千年;而我在这三千年里,也未尝没有长进,你怎么敢连莲华剑都不带?”
回应他的是攻击,直白凌厉直取青年的头颅!
那根树枝在谢扶蕖手上变得和一把真正的剑没有什么区别,尚未落下来时,剑气便已经劈开海浪。
普通树枝和缠绕阴阳双鱼的神剑交锋,树枝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极南之域开始下雨。
是缠缠绵绵令人厌烦的小雨。
虽然比起外界的冬日,这场阴冷小雨算不上寒冷,但对于习惯了四季温暖的本地居民来说,这也算是罕见的极端天气了。
李松萝原本是窝在摇椅上等谢扶蕖的,等着等着便睡着了;直到她被雨声惊醒,揉揉眼睛爬起来。
摇椅因为外部施加的重量兀自摇晃不已,坐在摇椅上的李松萝视线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她单手支住扶手,仰面往露台外面看去。
细雨之中一切景色都显得有些模糊,从露台外面吹进来的风更是森冷。
月山顺着回廊顶部跳进露台,晃晃脑袋抖落许多水珠。
李松萝有些担心的自言自语:“谢扶蕖带伞了吗?他不会被淋到吧?”
月山原本在舔爪子,听见李松萝的话,不禁也歪过脑袋看向露台外面,那张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担忧。
恰在此时有惊雷闪过,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人一猫抱在一起;李松萝胆子颇大,但唯独害怕突发巨响。
心脏不好的人最容易被这种动静惊吓到。
而月山则纯粹是年幼不禁吓。
雷声隐隐远去,一人一猫抱着发了会抖,李松萝咽咽口水,很快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她探头往远处看:刚才那打雷声像是暴雨才会有的动静,但是极南之域城内却明明下着小雨。
李松萝拍了拍月山脑袋,大猫有些尴尬的松开爪子,偏过头去装模作样舔自己的长毛,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她没空嘲笑大猫,转头沿着楼梯下去,路上接连喊了两声谢扶蕖名字,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谢扶蕖不在屋子里。
感觉谢扶蕖外出的时间有点久,又担心他被雨淋湿,李松萝找出竹伞撑开,欲要出门去寻他。
月山也想跟着,但它个子太大,塞不进竹伞里面,又不想淋雨,呜呜的咬住李松萝衣角;李松萝回头挠了挠它的下巴,大猫不情不愿的松开牙齿。
一走出回廊遮蔽的范围,连绵不绝的小雨噼里啪啦打在竹伞面上,声音密集清脆。
李松萝一手撑伞一手推门,却发现家门口站着许多不速之客——临门的整条街道都分外寂静,朦胧细雨中,身披铁甲,身材高大,兜帽遮住大半面容的妖族巡兵列阵而待,簇拥中间一尊华丽的步辇。
有位妖兵向前半步,摘了兜帽露出一颗熊脑袋,恭敬的向李松萝垂手行礼:“吾乃重寄殿下御下亲兵,奉命前来请您前往树宫一见。”
月山动作敏捷的窜出来,立在李松萝身边,炸毛哈气,很警惕的瞪着那群妖——但因为感觉到了危险,所以它没有贸然攻击,眼角余光等待着李松萝的指令。
那群妖兵个子实在太高,李松萝需要仰着脑袋才能和他们对视。
她并不觉得畏惧,目光穿过雨幕扫视了一圈,好奇的发问:“这条街道上的其他住户呢?”
熊妖仍旧垂着脑袋,“被我们提前疏散了。”
注意到李松萝仰头的动作,熊妖思索片刻,俯身半跪下来——这样李松萝同他对话就不必仰头了。
至于旁边哈气的月山;虽然外形是一只很能唬人的大老虎,但在他这样的大妖眼里,也不过是一只肥硕些的猫咪罢了。
若非对方的主人确实不好惹,他早就拎起小猫尾巴把它扔海里去了。
李松萝:“你们在外面站多久了?”
熊妖:“约莫半个时辰,那时候还在下雨,不敢叩门惊扰,故而在门外等候。”
李松萝:“你们来的时候有路过集市吗?”
熊妖颔首:“从主道到这里,会路过东市,因为下雨,东市现在已经散场了。”
李松萝转了转手里的伞,很快便做出决定:“我留个字条再跟你们走。”
她提出来的要求,熊妖无不应允。
李松萝抓着月山脖颈上的套绳,扯着它一起回到屋内。一人一猫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月山一边抖水,一边呜哇呜哇的叫。
李松萝取了笔墨和纸张,往上面写字,头也不抬的吩咐月山:“你留在家里等谢扶蕖,他回来了就让他看字条,明白吗?”
月山凑过来,用脑袋撞李松萝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