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道:“我刚把赵小天送下,要我送你回家吗?”
膝盖和伤臂的疼痛在阵阵敲打他的神经,许谨礼低头看向吊着的胳膊和拄着的拐杖,迟疑道:“我……”
赵澜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往你们学校走了。”
许谨礼犹豫片刻,轻声道:“谢谢澜哥。”
电话那头挂断了。
他将手机重新放回衣兜,扶着扶手缓缓坐到地上,他休息了片刻,觉得身上的疼痛稍有缓解后,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教学楼。
校门口,赵澜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他靠在车门边,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在夜色中缓缓升腾。看到许谨礼出来,他随手掐灭了烟,上前两步,扶住许谨礼完好的臂膀。
赵澜的手臂不是客气的搀扶,而是带了力道,许谨礼几乎一瞬间跌进赵澜怀中,身体瞬间有了支撑。
赵澜抽走他手中的拐杖,将他扶进副驾驶。
许谨礼过劳的身体在贴上柔软的真皮座椅后瞬间放松下来。
片刻后,赵澜从另一端钻入车中。
赵澜身上隐隐烟草气息混杂着身上的隐痛,许谨礼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
赵澜问:“不舒服?”
许谨礼吐出一口气,“第一天上班,有点适应不了。”
“你不该上班。”赵澜发动起汽车,向着许谨礼家的方向驶去。
许谨礼无意识摸索着胳膊上的绷带,“有个公开课,我想争取一下。”
“挺拼。”赵澜声音淡淡。
许谨礼低下头,“不试一次,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什么样。”
汽车驶入路口,绿灯转为红灯,赵澜停下车,“需要去医院吗?”
许谨礼摇摇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赵澜没再说什么,车内陷入沉默。
这时,赵澜的微信响了一声,赵澜点开微信,赵小天地声音从手机里钻出,“二叔,你接到许老师了吗?”
赵澜看了许谨礼一眼,“小天很喜欢你。”
许谨礼笑了一下,“是他很讨人喜欢。”
赵澜的目光看向前方,“他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启智晚,认人也晚,四岁还不认识父母以外的亲人,他母亲带他看过很多医院,只得到一个答案,他是先天的。”
许谨礼听到这里,心里有些酸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天的爸爸……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赵澜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许谨礼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他知道这是赵澜的家事,自己不该多问。可他自己就是孤儿,他很清楚没有父母疼爱对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摩挲着自己阵痛的臂膀,轻声道:“小天很好,值得我们喜欢。”
赵澜侧头看了他一眼。
车子重新启动,驶过繁华的街道。夜色渐深,路边的霓虹灯在车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谨礼靠在座椅上,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思绪有些飘忽。
他是从什么时候产生对父母的渴望的呢?小时候,那对人贩子父母对他非打即骂,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与被他们拐来的儿童有什么区别。
他记得一次自己不小心把米饭打翻在地上,父亲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如果再打翻,就敲断他的腿让他去街上要饭。
他那时觉得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因为他亲眼见过他把一个比他年龄还小的儿童打残,只为了让他讨到更多的钱财。
他第一次对亲情抱有幻想,是有一年他跟着他的人渣父母换了一个城市,他坐在客运大巴上,看一位母亲下车给他的孩子买了一支草莓冰激凌。
他当时直直地盯着那支气味香甜的冰激凌,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渴望那支冰激凌,还是母亲给递给他时的微笑。
他第一次用近乎敌对的眼光看向他自己的父母,在经过那位母亲时,他装作不经意地蹲下身系鞋带,小声跟那位母亲说了一句:“小心你身后的那一对夫妻。”
“许谨礼。”赵澜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谨礼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赵澜:“怎么了?”
赵澜目视前方,语气平静:“你和小天很像。”
许谨礼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地笑了笑,“是吗?”
赵澜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车子驶入一条安静的街道,最终停在了许谨礼家楼下。
许谨礼单手艰难地解开安全带。
赵澜道:“我扶你上去。”
许谨礼却摇了摇头,“我有拐杖。”
赵澜没有坚持,他只是把目光在许谨礼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视线,“早点休息。”
许谨礼冲赵澜道了声谢。
他推开车门,拄拐走向楼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