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动的视线中,许谨礼看到孙律师昨晚发来的信息,是简单的案件进展陈述,以及一句“晚安”。
景承收回手机,给孙律师发了个“谢谢”,把手机丢进沙发上,伸手又够向饮料。
“你别天天在家窝着。”许谨礼规劝,“我瞧着你这几天都胖了。”
“胖……胖了不好吗?”景承摸了摸脸,“我觉、觉得我前阵子瘦……瘦得吓人。”
“那也得出去,出去看看电影,逛逛街,我怕你再憋出病来。”
“没……没钱,”景承干脆利落拒绝,“我的一……一切娱乐要在工作后再、再恢复。”
许谨礼拗不过他,只好道:“休息好了没?起来再走一圈。”
景承与许谨礼一起走到阳台,他们租的这栋老旧房子是露天阳台,水泥地面、水泥墙面,永远看来灰沉沉,脏兮兮,两个人趴在灰败的矮墙上,垂着手,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拥挤市井,景承问:“你晋……晋职称的事有后、后续没?”
“没有,还是那样。”
“他推……推到区里了?”
“嗯。”
景承看向他,“甘……甘心吗?”
许谨礼笑了,“澜哥说他要向省、市、区三级投诉,要求出具李鸣鹤参加那个比赛的打分细则、评委手写打分表、以及他作为获胜方的理由书面说明,让我不用管,他来办。”
“你……你怎么想?”
“我拒绝了。”
“为什么?”
许谨礼将视线从景承移向楼下熙攘的人群,“景承……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做了,就会成为所有老师的假想敌?我质疑李鸣鹤的获奖资格,不仅会给澜哥带来麻烦,从今往后,所有同事也会提防我,因为所有人都害怕我有一天也会用同一招向他们身后背刺。”
“你、你是在追求正……正义。”
许谨礼摇了摇头,“没必要,这个行为的警示作用大于实效,上级依然可以再出示一份补充说明,证明评比的公平公正。我何必那么傻,拼上我自己的名声,去推动我们这个行业的清朗?”
景承摸了摸他的头,“我以为你想……想不到这一点。”
“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可能还想不到?”
景承点点头,“我说……说过,不论你怎、怎么做,都不丢人。”
许谨礼笑了,楼下买烤冷面的商贩正将一份制作好的冷面递给裹着羽绒服的少女,摊位上冒起腾腾的白烟,许谨礼把下巴搁在矮墙上,“景承……我觉得我好渺小,小时候渺小,现在长大了,却依然很渺小。”
“因为我……我们还没有完、完全长大啊……我们才工、工作了半年,”景承看着摊贩小老板在冷风中拿着脏毛巾擦着汗,突然笑了,“你信吗?三十……岁,三十五岁,四十岁,用、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摇……摇身一变,成为稳稳站在这个城、城市的人,那时,你会被……被家长尊敬,被学生爱、爱戴,会有一群菜鸟教师围在你身边,接受你的指……指点,聆听你的教诲。而我呢?我肯定能变成比我的manager更、更优秀的人,我要月薪四、四万,八万,甚至十万……我要买房,把妮妮和姐姐接、接到身边,让她们再不会受人欺凌。”
说着说着,景承将目光移向他,眼底映着楼下的烟火,“你说是……是不是?”
“一定是。”
“当……当然是。”景承再次弯起眼,“等着吧,我们这……这么努力,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鸣笛声。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到他们楼前,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下,倚上车门,抬头向他们的方向看来。
景承笑了,“你的澜……澜哥又来看你了。”
明明隔了那么远,可许谨礼却觉得赵澜的目光令人发烫,他微微避开赵澜的视线,红着脸抱怨:“怎么又来了?”
景承笑着撞了撞他的肩,“快下去吧,今晚别……别回来了。”
“那不行。”
景承瞪他,“别让我成罪、罪人,”他扭头冲楼下喊:“赵……赵律师!我马上把小、小鱼打包给你送下去!”
赵澜的面前燃起一点星火,他的声音从楼下稳稳传来,“多谢。”
许谨礼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着一个小背包出现在赵澜面前。
赵澜接过他背上的包,笑了,“被景承扫地出门了?”
许谨礼抬头瞪他,“干嘛来找我?”
赵澜将烟掐灭,揽过他的后脑,低头吻了上去。人来人往间,许谨礼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瞬间沸腾起来,他恍惚听到身边行人的驻足声,楼上景承的笑声,远处摊贩的吆喝声,以及赵澜近在咫尺的带着烟味的呼吸声。
“想你了。”
赵澜放开他,将他宽大的兜帽戴上,隔绝开行人的视线,在他耳边呢喃。
许谨礼跟着赵澜回了家。
他踏进那栋别墅,看着赵澜一惯清冷风格的陈设与纤尘不染的房间,忽然升起一点感慨。
算上先前景承流感、景承病发住院,以及陪景承回出租屋同住,他竟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到这里了。
陌生感只持续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堂而皇之的主人翁精神,许谨礼大踏步走进去,将背包一丢,换上拖鞋开始巡视他的领地。
先巡视了厨房里他的专属零食柜,又去他的专属房间把他的小黄鸟、小摆件、太阳花床单挨个巡视了一遍,最后,巡视到赵澜的卧房。
他指着赵澜的床,“这是我的。”
赵澜道:“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