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邵寒猛地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冷冽,瞬间让两个争吵的男人都住了口。
他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被争夺的喜悦或得意,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静,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厌倦。
他看看因为激动而脸色涨红的陆向阳,又看看因为被打断表白而面色铁青,眼神执拗的沈聿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所以,”邵寒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地割开屋内紧绷的空气,“你们二位,今天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慷慨陈词,无非就是逼着我选一个,是吗?”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然后呢?选了其中一个,就意味着我从此心安理得地依附于他,从此舍弃自我,用自己抵债?”
听到这话,沈聿清和陆向阳的脸色同时变了,沈聿清嘴唇翕动,想说“不是这样”,他想说他只是想把最好的捧到邵寒面前,无关挟制。
陆向阳也急切地想辩解:“阿寒,我没有这么想……”
“没有?”邵寒冷声轻笑,语气淡漠,“若是我今天,谁都不选,你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热心’,如此‘无私’地,帮我离开这里吗?”
死一般的寂静,寒风从敞开的门洞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在斑驳的土墙上张牙舞爪。
沈聿清的脸色由青转白,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避开了邵寒锐利的目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
陆向阳脸上的急切和激动也凝固了,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眼神闪烁,带着被戳中心事的狼狈和难堪,他喜欢邵寒,自然期待回应。
邵寒看着他们瞬间变幻的脸色,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弯腰,捡起刚才因为起身而掉落在炕上的书,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而疏离。
“看,你们自己心里都很清楚。”邵寒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疏远,“你们的‘帮助’,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你们想要的,无非是我的选择,以及选择之后,那份理所当然的‘回应’。”
邵寒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利用他们,他不想还人情,更不想将自己的和任何人绑定,“抱歉,我虽然想回城,却还没沦落到需要把自己当成货物一样待价而沽的地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回城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门外沉沉的夜色,带着一种孤狼般的决绝:“我自己会想办法。”
说完,他不再看僵立当场的两人,径直走到门边,对着堵在门口的陆向阳,语气平静无波:“让开。”
陆向阳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想抓住邵寒,却被邵寒躲开,他急切道:“阿寒,你去哪儿?夜深了,该休息了。”
邵寒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门外的寒风中,单薄的背影很快融入浓重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聿清和陆向阳站在原地,一个脸色苍白如纸,一个面沉似水。
刚才还争得你死我活的对手,此刻却同样品尝着被拒绝的苦涩和难堪,空气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煤油灯燃烧的焦糊味。
而此刻,在靠近村尾的一个僻静角落,秦野正靠着一棵老槐树,神色复杂的望向邵寒住的地方。
月光惨淡,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在地上投下破碎凌乱的光斑,一如他此刻的心绪。
脑海中回忆起今天下午常跟他跑黑市的狗子说的话,“野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对方犹豫片刻,挣扎着开口,“就前阵子,有亲戚在邮局工作的赵亮说,看见……邵知青曾往县里寄信举报你投机倒把,不过邵知青去了一趟邮局,那封信最后又不见了……”
“你乱说什么?”秦野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只觉得这些人在造谣中伤邵寒。
狗子自然偏袒自家兄弟,生怕邵寒伤害了秦野,“野哥,我真没胡说,赵亮说他亲戚亲眼所见,还趁机拍了张照,他把照片都给我了。”
看着狗子递来的照片,秦野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的字是邵寒教的,自然清楚邵寒写字的习惯,照片中正是邵寒的笔迹。
秦野缓缓转过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血色褪尽,但他强撑着开口,“不是邵寒,这不是邵寒的字。”
“野哥!”狗子不信,他只觉得秦野被邵寒迷了心智,“野哥,我知道他对你有恩,可这事儿……好几个人都瞧见过,不信你可以去查。”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秦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秦野将照片收进口袋,他面色冷厉,语气严肃道:“好了,到此为止,这件事不要再告任何人。”
“野哥!”狗子恨铁不成钢的开口,然而很快就被秦野骇人的神色镇住,只能悻悻闭嘴。
就在秦野望着空旷的小路出神时,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143章青山吞吐古今月,绿树低昂朝暮风(23)^……
清冷的月光下,邵寒的身影在空旷小路的尽头出现,像一枚投入秦野混乱心湖的石子,激起更深的涟漪。
秦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站直身体,他打发走了狗子,随后迎了上去。
“邵寒。”秦野的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有些干涩那封藏在口袋里的举报信照片,此刻像一块烙铁,烫得秦野心口发疼。
邵寒闻声抬头,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匆忙,看到秦野,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秦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秦野走近几步,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邵寒的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心虚或破绽,可邵寒除了疲惫,神色坦荡,“你呢?这么晚准备去哪?”
“我……”邵寒顿了一下,眉宇间染上些许烦躁,“跟陆向阳吵了几句,暂时不想回家。”
秦野的心猛地一沉,吵架?以邵寒温和的性子,会和陆向阳吵什么?是……跟回城有关
他紧盯着邵寒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是为……回城的事?”
邵寒觉得秦野的语气有些古怪,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含糊地带过,不想深谈,“也不算是。”
看着邵寒这副模样,秦野到了嘴边关于举报信的质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怕,怕一旦问出口,那点残存的希望就会彻底破灭,怕那张照片上的笔迹真的坐实了邵寒的背叛,他宁愿维持着这虚假的平静,至少此刻邵寒还在他眼前。
“那你今晚……”秦野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没地方去?”
“确实……不太方便回去。”邵寒无奈地摇摇头,他本想去求助大队长,临时在外面待一晚,不过眼下有更好的人选。
“去我那吧。”秦野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和不容拒绝,“我那儿有地方,总比在外头挨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