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寒推开大门就看到了神色憔悴的陆向阳,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脸色苍白似乎在寒风里站了许久,带着小心翼翼的局促,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见邵寒出来,陆向阳立刻打开手中包裹,露出里面热乎乎的肉包子和烤红薯。
“阿寒,”陆向阳把还冒着热气的包裹塞到邵寒手里,声音有些沙哑,“你准备去吃早饭吗?包子还热乎着,快吃。”
他看着邵寒平静的脸,想起昨晚自己的沉默,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昨晚……对不起,我该上去帮你的。”*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那封信你没寄出去,也没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是人都会犯错,这不怪你,秦野他……他不该提出那种无理要求。”
邵寒听着他为自己辩驳,不由有些好笑,不得不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但面上该装还是要装的。
“阿寒,我……我……”他“我”了半天,脸憋得有点红,“我还是……我还是很喜欢你,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都没关系,我……都喜欢,喜欢全部的你。”
他的眼神真挚而急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坦率和固执,“我知道你现在只想回城,我……我可以帮你,没有任何要求,真的,我不是在胁迫你,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你别……别讨厌我。”
邵寒看着手里温热的包子和红薯,又看看陆向阳恳切又带着点傻气的脸,心里叹了口气,他摇摇头:“向阳,我并不讨厌你。”
这话一出口,陆向阳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他激动的看向邵寒,期待某种不可能的事情可以发生。
但邵寒语气平淡,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陆向阳的心意,只是再次清晰地划出了界限,“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谢谢你的早餐,回城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
陆向阳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燃起希望:“我知道,我……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
说完,像是怕听到明确的拒绝,他迅速转身跑开了。
第145章青山吞吐古今月,绿树低昂朝暮风(25)^……
晨光熹微,薄雾尚未散尽,带着料峭春寒的微风卷过大队长家的院子,吹得院角几株新抽芽的桃树枝条轻轻摇曳,粉白的花苞怯生生地探着头。
邵寒站在院门口,手里捧着尚有余温的包裹,看着那青年人仓皇却又带着一丝希望跑远的背影,神色淡漠如初升朝阳下尚未融化的薄霜。
邵寒低头咬了一口包子,肉馅的香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开,却并未在他心底激起多少涟漪。
陆向阳的赤诚与笨拙的坚持,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几圈微澜便归于沉寂。
邵寒刚吃完早饭,准备回屋收拾,一个高大却带着浓重疲惫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口。
秦野像是刚从山里跋涉出来,裤脚沾着露水和草屑,眼底是通宵未眠的红血丝,下巴也冒出了青黑的胡茬。
“邵寒……”秦野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喉咙里堵着砂砾,他迈步走进院子,脚步有些虚浮,却在离邵寒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秦野不敢再靠近,目光落在邵寒手腕上那圈尚未完全消退的淡红淤痕上,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院中寂静,只有风吹过新叶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远处几声零星的鸡鸣,秦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似乎在积聚勇气。
“昨晚……”他低着头不敢直视邵寒的眼睛,艰难地开口,“是我混蛋,我一时……一时被气疯了,昏了头,才口不择言。”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昨夜的疯狂与愤怒,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浓得化不开的自责,“我不是怨恨你,邵寒,真的不是,我……我是恨我自己!”
邵寒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冷,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旧物。
秦野被他看得心头剧痛,却不敢移开视线,急切地剖白:“你做的没错,本就是我不合规矩,做了投机倒把之事……但我家中困难,母亲重病,妹妹年幼,不得不走那样的路。”
“你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我不该那样对你,我……我……”他声音哽住,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哑着嗓子,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低声吼道:“邵寒,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别恨我。”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异常执拗:“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我粗鲁不堪,配不上你,可邵寒,我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模样,也会努力追上你的脚步。”
秦野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我的一颗心……早在你救我之时就完完整整的落在你身上了,山中的野狼认准一只狼就是一辈子,我这辈子也认准你了。”
这话不由让邵寒皱着眉头后退一步,剧情眼下算是彻底偏了。
秦野却以为邵寒在嫌弃,随即向前逼近一步,他目光灼灼,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回城也好,留下也罢,我都跟着。”
他将自己的位置放的极低,“我……我喜欢你,邵寒,喜欢得心窝子疼,喜欢得恨不得把命都给你,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你就当……就当收条看门狗也行,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在你身边赎罪,护着你,成吗?”
这番表白,粗粝,直白,毫无修饰,却带着山石般沉甸甸的分量,撞击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秦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原始也最炽热的火焰,是猎人对认定的猎物永不放弃的执着,也是孤狼对唯一伴侣的绝对忠诚。
邵寒沉默着,目光落在秦野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又掠过他黝黑却俊逸的脸庞。
那浓烈到近乎偏执的情感,像一团滚烫的岩浆,扑面而来,却无法融化邵寒,他并未因这剖心挖肺的告白而动容,只觉得麻烦又多了一分。
“说完了?”邵寒的声音平静无波,比清晨的露水还冷,“你的道歉我收下了,至于其他……”
他顿了顿,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秦野,我们之间的事已经两清了,你欠我的,用命还过一次,我欠你的……昨晚也还了,日后别再跟着我了。”
他不再看秦野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骤然熄灭的光,转身欲走回屋里。
“邵寒!”秦野在他身后低吼一声,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和不甘,却终究克制,没有再上前一步。
山风吹过,带来远处林海的低语,也吹散了猎户眼中最后一点微光。
秦野失魂落魄地离开后不久,院门口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他们似说好一般没有撞上。
沈聿清站在院外,身姿挺拔如院中那株挺拔的槐树,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眼下的乌青显示他也一夜未眠。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步履沉稳地走进院子,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衬得他气质沉静,却也透着一丝疏离的孤高。
“阿寒。”沈聿清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他看着邵寒,目光复杂难辨,有担忧,有审视,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痛楚。
昨晚邵寒那句“我的事与您无关”,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这些日子以来隐秘的期待和美好的幻想。
“沈老师。”邵寒微微颔首,态度是面对师长应有的礼貌,却也仅止于此,那份疏离感比清晨的薄雾更清晰。
沈聿清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那是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回城审批函,上面明确写着推荐邵寒作为工农兵学员继续回城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