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铭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转身走向停车的位置,可吴过却只是顿在原地,“许子铭,有些事逃避没用。”
“等休息好了我们再谈,今天我先送你回家。”许子铭仍旧拉着他,不想继续这段他根本听不得的谈话。
见吴过在原地无动于衷,他走过去直接在吴过兜里翻找,“车钥匙给我,你在这里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可这时,吴过却伸手拦住了他,接着缓缓擡起头看向他,哑声说,“这样没用,我们还是分开吧。”
“……你说什麽?”一阵风吹过,把许子铭的声音吹得零零落落的。
因为瞥见某人紧皱着的眉头下,一瞬间便红了的眼眶,吴过别过头不再看,才能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人在小时候总羡慕大人,总觉着长大了什麽事儿都能自己做主,可实际上真长大就会发现,社会上看不见的条条框框太多,随心所欲成了奢望,‘不自由’才是人生常态。”
吴过望着远处路灯,只觉来时还暖黄的光晕现下却变得惨白,“就说我吧,其实也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可只要坐在办公室,再无聊的会也要装模作样记笔记,再讨厌的领导也要笑着打招呼,知道为什麽吗?因为人活在世上,总得学会顺着大多数人的规矩,才不会显得太‘另类’,所以很多事不得不妥协。”
“可这跟我们有什麽关系?你说了这麽多我一句也听不懂!”
许子铭说着硬气的话,但吴过却听得出这人尾音都在发颤,他低头抿抿嘴角,感觉口中都是苦的。
“许子铭,我们的事……”吴过的声音被夜风扯得断断续续,“我不敢想怎麽跟我爸妈开口,怎麽面对同事朋友,还有那些看着我们长大的亲戚。以前总觉得只要开心就够了,现在才明白,我一直都在躲,可我们都不再是偷偷藏漫画的小孩,有些事藏不住,早晚要面对。”
“我从来没打算藏!”许子铭突然提高声音,“就算现在告诉所有人我喜欢你,我也敢!”
“那是因为你还没步入社会,不知道以後会面临什麽,有时候周围人不用说什麽,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擡不起头来。”
“我爸跟你说的这些?你真觉得这些事情比我们的感情重要?!”
吴过沉下头去,“事实摆在这里,只是之前我没想好。”
“没想好就不要轻易说这种话!”许子铭激动到甚至是吼出来,“从小你怎麽教我的?让我要面对困难,不要躲着走,你呢?这就是你能做到的?!”
吴过像被揉碎的纸一样,没有一丝力气,“你愿意怎麽说都行,可我已经决定了……”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吴过猛的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过了片刻,他才後知後觉感觉到被勒得近乎窒息,许子铭像是倾尽所有力气似的把他抱在怀里。
“哥,你今天太慌了,才会说这些……”许子铭把脸埋在他颈间,声音闷得发颤,“未来没那麽可怕,真的,别管我爸说了什麽,你要是没准备好,我现在就回去求他,让他别告诉吴叔和梅姨,我们可以慢慢来,等他慢慢接受,等你愿意面对了再说,或者你一直不想公开,我们就一直不告诉任何人,我都可以,哥,这样行吗?”
这些话像密密麻麻的细针扎在吴过心上,一刹那让心头汩汩流出血来,也一瞬间湿了他的眼眶,许子铭颤抖的声音,软声乞求的口吻像无数藤蔓般紧紧缠着他。吴过有那麽一瞬间的动摇,想着就算再一起又怎麽样?可一想到许父萦绕耳边的那些话,他才骤然惊觉,现在的自己并不具备孤注一掷的条件,连体面生活都摇摇欲坠,又凭什麽给两人一个未来?
随着许子铭颤抖的手臂缓缓松开,吴过这才感觉胸腔中再次涌入带着寒意的空气。而当眼神定格在许子铭脸上,等他再开口时,说出的却是对方最不想听到的话。
“子铭,我不想再躲了,”吴过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我不想一辈子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东躲西藏,不想只能在酒店里开房,不想躲着人群才能牵手,如果我告诉你现在只想要一个正常的人生,你能给我吗?”
夜风擦过两人脸颊,寂静中,吴过听见自己说,“人都是自私的,比起这份感情,我更想要正常的生活和圈子,我不想一辈子让其他人在身後说三道四,也受不了那些异样的眼光,所以……对不起。”最後三个字,几乎是从吴过喉咙里挤出来的。
“胡扯!”许子铭积攒整晚的情绪轰然决堤,泪水终于不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奔涌而出,“你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别人的眼光,那我们呢?!我们算什麽?!我们俩的感情又算什麽?!”
这是吴过这辈子第三次看见许子铭哭,而前前後後都是被自己惹得。然而即便指甲嵌入掌心里渗出血,吴过也强压下想要收回刚才那些话的冲动,因为他知道,此刻两人的感情没有任何出路,所以从他踏出房间的那一刻便做了决定,就算把这颗心掏出来扔地上碾碎了也绝不回头。
舌尖泛着铁锈味,吴过别过视线,最後说出一句话,“就当做了一场梦,咱们分开吧,趁还来得及。”
“来得及?”许子铭流着泪笑了,“哥,昨天我们还在疯狂做︱爱,一小时之前我们还在接吻,现在你说後悔就分开?什麽叫来得及?哥,感情能说断就断吗?”
吴过没再说话,也没敢再多看许子铭一眼,只是机械着慢慢倒退转过身去,扔下那个已是支离破碎的人。
“哥……”
吴过不敢回头也没应声,只想让已经麻木到没知觉的身体走得快些。
“哥……”
许子铭每唤他一声,耳膜就像被刀片划过一次。可吴过越想走得快,脚步却越是不听使唤的提不起速度来,而不知何时,一行眼泪也悄无声息地顺着眼角滑下来。
随着两人距离越拉越远,眼泪便开始疯狂决堤,很快把他外套的前襟都打湿了。然而夜色的掩饰下,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尽馀下的全部力气向许子铭的反方向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