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过大喝着近乎是喊出来,他没想到许子铭居然想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企图让两人继续下去。
许子铭缓缓走下车,低头站在他面前,嘴抿成一条线,“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我没别的办法。”
“没别的办法就直接来家里逼我就范?!”吴过激动到一拳砸在引擎盖上,“你考虑过你梅姨的感受吗?仗着她宠你为所欲为,万一她被刺激到晕倒怎麽办?!你多大了?做事怎麽能这麽不负责任?!”
许子铭滚动喉结,声音轻的像是风一吹就会碎掉似的,“那我该怎麽办?你说分手就分手,我说什麽你都听不进去,哥你告诉我,还能有什麽办法?”
“就算分开又怎样?不在一起又能怎麽样?!”吴过急促的呼吸混着压抑的颤抖,“至少周围的人平安高兴,但四个人里万一有想不开的,咱俩谁能承受的起这个後果?!你还是我?!”
凉风卷着寒意掠过脸颊,许子铭垂着头,声音沙哑绝望,“我真的没法接受跟你分开……”
“所以为了这个,你就敢赌上一切?许子铭你以为你是谁?!”
吴过指着许子铭,积压多日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般宣泄出来,
“你别以为世界都以你为中心,谁都要为你的感情让路,凭什麽让他们辛苦半生,还要为你的冲动被街坊邻里指指点点,他们欠你的?!别以为为感情付出就很伟大,你这麽做其实最自私!”
吴过剧烈的喘息着,指甲都嵌进掌心里,
“许子铭,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有时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高不高兴,总要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迁就你的想法,我是你哥的身份我可以包容你,可恋人的关系会让我窒息。你认识我这麽多年也知道我的脾气,我爸妈也是抓大放小捡重要的跟我讲道理,但到了你这里不一样,从给不给你回短信,到假期安排有没有跟你报备,很多事情一点儿不顺心你就耍小性,让我感觉特别累。就连那方面,以前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那样,我也是男人你懂吗?我用很久说服自己接受这些,这些落差你明白吗?!我一直在迁就你,你看不出来吗?!”
吴过一口气说出这些伤人的言不由衷的话,说到最後,连他自己都快被骗信了。
许子铭眼中泛着血丝,已然失去了所有光泽,过了许久,这个人才像是含着血的嘶哑开口,“哥,原来你是这麽想的……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
“现在我说了,你知道了?!”吴过咬着後槽牙,克制住来自胃部的剧烈疼痛,把某人希望断得干干净净的最後说道,“许子铭,就算那天没被许叔撞见,我们早晚也会走到这一步,所以收拾东西出国去,走得越远越好。”
……
那天吴过又一次把人仍在空荡荡的路边,回到家母亲追问时,他只是搪塞说许子铭临时有事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吴过还是一样循规蹈矩上下班,照旧按时回家吃饭,就像什麽也没发生一样,然而某天一进家门,就听母亲跟他说,
“子铭签证办下来,过几天就出国了。”
吴过那天低头换鞋的时间明显有点久,然而再擡起头时,却又是漫不经心的模样,“现在年轻人都该出去闯闯,挺好的。”
又过了一周後,吴母晚饭时跟他说,
“子铭後天的飞机,这一去肯定至少一年後才回来,咱们去机场送送吧,他先飞北京再转机,你那天有空吧?”
吴过顿了几秒才说,明天要去外地出差,赶不回来,他就不送了。
次日清晨,父母还没起床,吴过便拖着行李箱离开家,他先给领导打电话请了两天假,而後便买了张机票一个人前往北京。
落地首都机场时,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吴过随便选了家连锁酒店,进入房间把行李放在一旁後,便脱力的躺在酒店大床上。
原以为十几个小时睡一觉吃个饭就过去了,可没想到时间在这一天里却过得出奇的漫长,抖音里那些浮夸的声音像砂纸磨着耳膜般让他难受,可闭上眼想睡觉时,脑中映出的又尽数都是许子铭的影子。最後他只能平躺在床上,盯着灰白色的天花板发呆,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像硬生生被拖慢至0。5倍速,从日头西斜熬到路灯亮起,又守着月光等至天际泛白。
终于挨到天色蒙蒙渐亮,他快速洗漱收拾後,便戴了顶鸭舌帽匆匆退了房。到了机场後,查到航班信息,吴过就在在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里,在登机闸口前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守着。他集中精力盯着每一个拖着行李箱经过的路人,生怕错过那个熟悉的身影。
十点刚过,许子铭终于从转角处涌来的人流里出现,吴过紧绷的神经这才得以放松,而几乎是在同时,看到这个人的安心就被尖锐的刺痛替代。隔着汹涌的人潮,吴过终于意识到,此刻相隔的十几米,或许是未来无数个日夜中,他和许子铭间最近的距离。
许子铭仍旧穿着最喜欢的浅灰色运动衫深蓝色牛仔裤,除了随身的背包外就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看起来并不像要出国很久的样子。吴过似乎有种错觉,他只是来送许子铭去北京上学,过不了两个月,这小子总会找些理由回家找他。
吴过就这样安静的站在嘈杂的环境里,看着许子铭拿出手机刷码通过闸机,看着许子铭三步一回头的走向下行扶梯,就这样在许子铭看不见他的地方眼都不眨的守着。人群的喧嚣突然变得很遥远,他的目光就那样死死钉在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上,直到对方的後脑勺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时,吴过的双脚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
而就在他刚快走到闸机跟前时,下行扶梯上的人突然转过身,吴过于是慌忙退了两步到安全的位置,好在潮水般的旅客及时遮挡住视线,许子铭张望片刻,终究还是失望的转回头,最终彻底淹入往来的人潮中。
随着安保人员的催促声混着耳鸣在耳边炸开,胃部翻涌的剧痛也如潮水般漫上来,冷汗瞬间浸透全身,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和许子铭分开的痛楚,这一刻像被触发了开关,铺天盖地般袭卷而来。
强忍着疼痛,吴过撑着最後一丝力气才走到最近的长椅上坐下,缓了好久後,呼吸才总算顺畅些,然而当他拿出手机想确认许子铭的航班动态时,屏幕上赫然跳出来的却是几分钟前许子铭发给他的一长串信息。
那些仿佛带着某人温度的文字,刺痛着吴过的双眼,手机屏幕也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晕成一片,到最後,吴过只固执的盯着一句话,那是许子铭问他,“-哥,如果将来某一天,我已经足够成熟的站在你身边,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然而直到“您所关注的航班已起飞”的弹窗弹出,他才发现手指连一个字符也没落下。
在大厅里坐了不知多久,一个玩具皮球忽然滚到他脚边来,紧跟着跑来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男孩,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是我的。”
大概是他的表情不怎麽好看,让小男孩儿怯怯的不敢上前,吴过于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捡起皮球递过去说,“给你。”
小家夥接过球後立刻笑了,转身前还礼貌的说了句,“谢谢哥哥!”
小男孩被母亲领走时,就听到年轻的母亲说,“得叫叔叔呀。”
谁知小男孩却回头看了看,笑着说,“哥哥长得好看,就要叫哥哥!”
于是这一刻,熙熙攘攘的首都机场里,周围几个路过的旅客都目睹了这样一幕,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突然低下头,肩膀剧烈颤抖着压抑着哭出声来,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显得尤为突兀。
吴过知道,从今天起,再也不会有人用那样依赖的口吻喊他一声"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