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芸说是孤儿,我就没好再问,不过这孩子是真懂事,除了带孩子,大小家务都帮忙做,一天到晚闲不住,连方姐都夸他呢。”
吴父听後还是摇摇头说,“我就是有点担心老许那脾气,能不能接受得了。”
吴母倒觉得老伴是瞎操心,“都到这份儿上了,有什麽接受不接受的,反正我现在只要看到小诺就开心的不得了,什麽不高兴的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吴母说着,走到儿子卧室门口,“我说你这个当舅舅的,怎麽不去看看外甥呢?小诺别提有多招人喜欢了。”
吴过只淡淡说,“等有空的。”
吴母显然不满意儿子说的,“每天就知道看书,等你有空也不知道什麽时候了。”
吴母回身走进厨房,“子铭还说,怕他妈忙不过来,问我有空时能不能搭把手,瞧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麽,我巴不得呢!等过阵子铭出国了,要是他们忙不过来,我就去帮忙,小芸带孩子没经验,她要是舍得,我都想把小诺接过来几天,让我这个当姥姥的也出出力……”
吴过默默戴上耳机,试图将所有关于许子铭的消息隔绝在外,自从许子铭回国後,两人没再私下联系过,和之前隔着太平洋时一样疏离,若不是母亲每日念叨,他甚至会恍惚有种对方仍在国外的错觉。
夜深人静时,吴过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许子铭和那个安迪是那种关系吗?许子铭为什麽那麽着急要了许诺?会是因为那个安迪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周围的人都误会了,两人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可如果真是这样,许子铭又为什麽会把人带回家,又为什麽不做解释?这些自欺欺人的念头虽然荒唐可笑,却是吴过心底无法割舍的侥幸执念。但同时吴过也会心灰意冷的想,若那两人真是如此,他现在拼命复习考试还有什麽意义?也会问自己,要是当初没那麽决绝地斩断关系,去不顾一切地争取,他们是否也能像许子铭和安迪那样有个圆满结局?
人就是这样,越在意的事情,越容易陷入患得患失的困局,心里的天平摇摇晃晃,哪边都落不下去。如今的吴过,就像被困在迷雾中的旅人,往前,路被堵得严严实实,往後,每一步都踩着舍不得放下的眷恋。所以吴过就在这进退两难的矛盾里,机械地准备着考试,朝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行。
……
两周後,许母因事要出远门,于是经许家同意,吴母顺利把许诺接到了自家,而小娃娃刚迈进吴家大门,全家人的目光瞬间都被这个不到两岁的小家夥吸引了。
吴母对许诺宝贝得不行,恨不得把他捧上天,每天抱着孩子在百来平的屋子里转个不停,一会儿变魔术似的从抽屉里掏出提前藏好的玩具逗他开心,一会儿又拿出熬夜织好的小毛衣仔细给许诺试穿,甚至还躲进衣柜里和小家夥玩起藏猫猫。自从许诺来了後,吴母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可奇怪的是,腰疼腿疼的老毛病反而见好了,吴母脸上的笑容也没断过,因此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在许家,许诺多少还受着许父家教的约束,可一到姥姥这儿,小家夥几乎要什麽有什麽。许诺嚷着要玩大米,向来节俭的吴母二话不说,直接倒出半袋米铺在客厅地板上,任由孩子踩得“咯吱”作响,许诺看上了吴父珍藏多年的木雕摆件,吴母不顾老伴阻拦,转手就塞进孩子怀里。她每天变着法子哄许诺开心,生怕孩子想家,当真比亲奶奶还要宠着。
不过吴母疼孩子归疼,早教也没落下,兴许是因为许诺在美国长大,说话比同龄孩子晚些,许家都不着急,倒是把吴母急得够呛。于是她一口气买来好多儿童绘本和有声书,每天拉着许诺,耐心教他认字说话。
某天周末,吴父找人下棋去了,家里只剩吴母吴过和小许诺在家,吴母抱着许诺坐在沙发上,边读绘本带许诺看书,边时不时扭头看向厨房。
因为锅上还煮着专门做的儿童餐,吴母冲儿子喊道,“吴过,你过来看会儿小诺,我去把他的饭先弄好,待会儿孩子该饿了。”
好一会儿,吴过才从房间缓缓走出来,“哭了可别怪我。”
“你弄哭一下试试!”吴母白了儿子一眼,把软乎乎的许诺塞到他怀里,“真不知道你怎麽回事,小时候对子铭多上心啊!怎麽不把这劲儿用在小诺身上呢?你看你,小诺来家里这麽多天了,也不见你主动抱抱,多跟他亲近亲近。”
吴过僵硬地伸手接过孩子,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前两天抱过了,一抱就哭,我能怎麽办?”
“还不是因为你总板着脸,也不知道你是怕小孩还是怎麽着,这样小诺能愿意让你抱才怪。”吴母边往厨房走,边叮嘱说,“就二十分钟,千万别把孩子给我弄哭了。”
当客厅里只剩一大一小,吴过盯着这个跟许子铭长得七八分像的小人儿,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个笑容,“咱们接着看书吧,姥姥读到哪儿了?”
大概还是认生,许诺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鼻头皱起,小嘴一撇开始哼唧,眼看着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
吴过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旁的小拨浪鼓在他眼前晃,“我怎麽你了就哭?不爱看就不看,我小时候也讨厌看书。”
不知是吴过慌乱的模样逗乐了孩子,还是拨浪鼓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许诺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片刻间转了表情,这些天来头一次对着吴过咯咯笑了。
这一笑差点让吴过愣了神,手里的拨浪鼓都忘了摇。其实从知道有这麽个小家夥起,吴过心里就系了个疙瘩,可眼下看着比许子铭小时候还要可爱的小人儿,吴过开始怨自己,凭什麽把对自己当初放弃的恨,对许子铭移情别恋的气,都牵连到这孩子身上。
于是半晌後,吴过第一次主动把许诺抱到自己身上,接着拿起一旁的书,声音放柔耐心说,“刚才姥姥是读到这儿吗?咱们继续。”
吴过握着许诺的小手,读到哪里指到哪里教他熟悉汉字,见小家夥瞪大眼睛有模有样跟着学,吴过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那粉嫩的小脸,“你爸从小就是学霸,咱不能比他差,是不是在美国没人教你说中文?咱们是中国人,要说中国话。”
也不知道许诺听懂多少,但他却马上举起小手回应似的拍了拍吴过的脸,紧接着,突然从他嘴里蹦出一个软糯的童音,“舅舅,舅舅。”
这些天来吴母每天教每天教,连‘姥姥姥爷’这样对小孩子来说拗口难讲的词都学会了,唯独‘舅舅’却从来没说出口,而这会儿两人独处不过十来分钟,这个称呼却意外地从孩子口中叫了出来。
这一刻,吴过说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半晌後,有些认命似的,轻轻应了声,“诶,小诺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