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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第1页)

第16章

入夏的暴雨连下了三日,护城河的水漫过堤岸,把城墙根泡得发涨。谢清辞蹲在箭楼的窗洞前,用麻线缠紧短矛的木柄——这柄矛还是去年从散兵手里夺来的,矛尖崩了个小口,他用锉刀磨了半宿,倒比新的更趁手。风裹着雨星打在他手背上,伤口是前日被流矢擦破的,此刻结了层硬痂,被雨水泡得发白。

“清辞。”萧砚之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带着箭杆敲击甲胄的脆响。谢清辞回头时,正撞见他往箭囊里塞箭,尾羽上还沾着泥——方才去检查西城墙的排水口,陷在泥里差点拔不出脚。“老秀才说北地人在下游截了水,护城河快见底了。”萧砚之往他手里塞了块油纸包的芝麻糕,是糖画老汉的小徒弟今早送来的,糕上的芝麻被雨水泡得发胀,“再守三日,南境的援军该到了。”

谢清辞咬了口糕,甜香混着雨水的腥气漫开。他瞥向城外,雨幕里隐约能看见北地人的营寨,篝火像浸了水的火星,在远处明明灭灭。“他们夜里准会来。”他摸了摸怀里的布袋,谷芽早已长成半尺长的青苗,被他用布条缠在腰间,叶片上还别着那片银杏叶,金边被雨水洗得发亮,“方才去地窖看孩子们,小柱子把糖画的矛给掰断了,正哭着要重画呢。”

萧砚之笑了笑,伸手替他拂去发间的雨珠。他的指尖还留着弓弦勒出的红痕,擦过谢清辞耳尖时,带着点箭杆的桐油味。“等打完这仗,让糖画老汉给孩子们做糖甲胄。”他忽然压低声音,往城下指了指,“你看河对岸的芦苇,动得不对劲。”

谢清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那片芦苇荡正往两侧倒,像被无形的手拨开条通路。他摸出腰间的短刀,刀鞘是去年用野枣木做的,被汗水浸得发亮:“是泅水的兵。”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几声闷响,十几个黑影从芦苇里钻出来,踩着河底的淤泥往城墙根挪,手里的短刀在雨里闪着冷光。

“左翼弩车!”萧砚之转身吼道,声音撞在箭楼的石壁上,震落几片墙灰。城墙上的弩机“咔咔”转动,箭簇带着风声扎进淤泥里,溅起的泥水混着血珠炸开。谢清辞掀翻窗洞边的陶罐,里面是熬了整夜的桐油,滚烫的油顺着城墙往下淌,把几个刚摸到墙根的散兵浇成了火人,惨叫声被雨声吞了大半。

“还有!”谢清辞忽然拽住萧砚之的胳膊,往右侧指去。十几个散兵正举着云梯往城墙冲,云梯顶端绑着铁爪,爪尖上还缠着布条——是怕发出声响。他摸出火折子,刚要点燃浸油的麻绳,就被萧砚之用弓梢按住了手:“等等,让他们再近些。”

雨越下越大,把城砖淋得发滑。谢清辞数着云梯的影子,直到最前的那架快够到垛口,才听见萧砚之低喝一声:“放!”他猛地将麻绳扔下去,火团拖着黑烟坠在云梯上,干燥的布条瞬间燃起明火,散兵们慌着去扑火,却被城上砸下的滚木撞得人仰马翻。

“清辞!”萧砚之忽然拽了他一把,一支流矢擦着谢清辞的脖颈飞过,钉在身後的木柱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谢清辞反手将短矛掷出去,正扎在放箭那兵的肩头,对方惨叫着掉进护城河,溅起的水花里浮着片染血的布——是北地军服的粗麻布。

厮杀声混着雨声漫了整夜。天快亮时,谢清辞靠在垛口上喘气,短矛的木柄被他攥出了汗,汗又被雨水冲成了水痕。萧砚之拖着具散兵的尸体过来,甲胄的护心镜上插着支箭,是谢清辞昨夜射偏的那支,此刻箭尾还在轻轻晃。“你看这甲胄。”他用刀挑开护心镜,里面竟垫着层麻布,布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是个新兵,说不定家里还有等着的人。”

谢清辞没说话,只是往城下看。护城河的水泛着暗红,漂着断箭和碎甲,像条被搅浑的血河。他忽然摸出怀里的布袋,青苗的叶片被压得有些蔫,却依旧透着嫩绿。“小柱子说,等苗长够三尺,就该插秧了。”他把布袋往萧砚之怀里塞了塞,“你替我拿着,我去看看老秀才的药庐。”

药庐在城中心的祠堂後院,此刻挤满了伤兵。老秀才正蹲在石碾上碾草药,花白的胡子上沾着草汁,看见谢清辞进来,举着个陶碗朝他晃:“快来!刚熬好的止血膏,你手背上的伤该换了。”谢清辞刚坐下,就听见里屋传来孩子的哭声,是糖画老汉的小徒弟,胳膊被流矢划了道口子,正攥着块碎掉的糖盾掉眼泪。

“哭什麽?”谢清辞摸出怀里的芝麻糕,递了半块过去,“等伤好了,让你爷爷给你画个糖老虎,比盾厉害。”孩子抽泣着接过糕,忽然从怀里掏出片柏叶,是从萧砚之发间捡的,被他夹在书页里压得平平整整:“谢叔叔,这个给你,萧大哥说能辟邪。”

谢清辞把柏叶塞进布袋,刚系好绳结,就听见祠堂外传来惊呼。跑到门口时,正看见萧砚之从城墙上跑下来,甲胄上的水顺着裤脚往下滴,手里举着支断箭:“他们在搭浮桥!这次带了工匠,看样子是要硬攻!”

浮桥搭得比预想中快。北地人用十几艘破船当桥墩,上面铺着圆木,木头上还钉着铁刺,远远望去像条趴在水面上的蜈蚣。谢清辞站在西城墙的垛口前,数着对岸的人影,少说也有两百人,比上次多了一倍。

“老秀才带村民去搬石头了。”萧砚之往他手里塞了把新磨的短刀,刀柄缠着他编的麻绳,“等会儿他们过了桥,就把滚石往桥面砸,断他们的後路。”他忽然往谢清辞怀里摸了摸,掏出那枚磨亮的铜钱,往自己甲胄的护心镜里塞,“这次换我带着,保准比你贴身。”

谢清辞刚要笑,就听见对岸传来号角声。北地人举着盾往浮桥冲,铁刺扎在盾面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城上的弩箭像雨点似的往下落,却被盾牌挡了大半,只有零星几支能穿透盾缝,带起串血珠。

“倒油!”萧砚之的吼声刚落,几桶桐油顺着城墙泼下去,正好淋在最前那排兵的盾上。谢清辞点燃麻绳扔下去,火舌顺着油痕蔓延,盾牌瞬间成了火盾,散兵们惨叫着往回退,却被後面的人推着往前挤,不少人掉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浇不灭身上的火。

“他们要放箭了!”谢清辞拽着萧砚之往箭楼躲,话音刚落,箭雨就密密麻麻地射过来,钉在垛口上,像排倒插的芦苇。有支箭擦着萧砚之的耳际飞过,钉在箭楼的木柱上,尾羽还在颤,他却反手抽出支箭,搭在弓上:“看最左边那个,是他们的弓箭手头目。”

箭“嗖”地射出去,正穿透那小头目的咽喉。对方手里的弓掉在浮桥上,被後面的人踩得粉碎。谢清辞趁机掀翻旁边的石碾,磨盘顺着城墙滚下去,砸在浮桥的圆木上,木头“咔嚓”断成两截,几个散兵连人带盾掉进河里,激起的浪头打湿了後面人的裤脚。

厮杀从清晨持续到午後。谢清辞的胳膊被流矢擦破了,血顺着衣袖往下淌,滴在怀里的布袋上,把青苗的叶片染得发红。他咬着牙往短矛上缠麻布,想止住血,却被萧砚之按住了手:“别缠了,会化脓。”他从怀里摸出块草药,是老秀才给的止血草,嚼烂了往谢清辞的伤口上敷,“忍忍,比你上次被野枣刺扎疼点。”

草药的苦涩味混着血腥味漫开。谢清辞望着浮桥,桥面已被血浸透,断箭和碎盾堆得像座小山,河水里漂着的尸体把水流都堵慢了。“他们快撑不住了。”他忽然听见萧砚之低声说,目光往对岸瞟,“你看他们的旗,在往回收。”

果然见那面残破的黑旗正往後退,後面的散兵也跟着往回撤,浮桥上的人挤成一团,不少人被推下河。谢清辞刚松了口气,就看见萧砚之忽然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要炸桥!”

话音刚落,浮桥中央忽然传来巨响,圆木被炸得飞起,带着火和碎铁往城墙上落。谢清辞下意识地扑过去,把萧砚之按在箭楼的石柱後,块燃烧的木片擦着他的後背飞过,烫得衣料“滋滋”响。“你疯了!”萧砚之拽起他,看见他後背的衣服已烧出个洞,里面的皮肉红得发亮,“这点伤算什麽?”谢清辞笑着拍开他的手,往城下看,浮桥已断成两截,北地人正往营寨退,“他们是想让我们过不去。”

收拾战场时,谢清辞在浮桥的断木上捡到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还有张揉皱的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个“娘”字。他把布包塞进怀里,正好压在布袋上,青苗的叶片蹭着布包,像在轻轻挠。

“在看什麽?”萧砚之走过来,手里拎着个北地人的水壶,里面还剩点水。谢清辞把布包给他看,他沉默了会儿,忽然往纸包里塞了块芝麻糕:“等找到他娘,让她知道儿子最後没饿着。”他忽然往城中心指,“你看,孩子们在放风筝。”

谢清辞擡头望去,祠堂的空地上,小柱子举着只纸鸢在跑,风筝是用破布做的,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线是用麻线接的,飞得不算高,却在雨後天晴的蓝天下晃得格外显眼。糖画老汉的小徒弟举着糖做的风筝追在後面,两人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远处修补城墙的叮当声,像串被风吹响的铃铛。

北地人退到三十里外的旧营寨後,就再没动静。这反倒让人心慌,萧砚之带着几个村民去探查,回来时满身是泥,甲胄上还沾着片干枯的芦苇。“他们在挖壕沟,像是要长期守着。”他往火堆里扔了根柴,火星溅在谢清辞的手背上,“老秀才说,援军还要五日才能到,咱们得主动出击,不然等他们把壕沟挖好,就难办了。”

谢清辞正在给短矛上油,桐油的气味混着烟火气漫开。他摸出怀里的布袋,青苗的根须已从布缝里钻出来,缠在他的腰带上,像圈绿色的绳。“夜里去?”他擡头时,正撞见萧砚之往箭囊里装火箭,箭头涂着桐油,“我去叫糖画老汉的小徒弟,他认识那边的路,去年跟着他爷爷去采过草药。”

夜凉如水,月光把营寨的影子拉得很长。谢清辞跟着萧砚之趴在壕沟外的草丛里,手里攥着短刀,刀柄的麻绳被冷汗浸得发潮。小徒弟蹲在他旁边,手里举着个糖做的哨子,是糖画老汉特意做的,吹出来的声音像夜鸟叫:“谢叔叔,前面那棵老槐树後,就是他们的粮仓。”

萧砚之朝他们比了个手势,率先摸了过去。他的甲胄上裹着麻布,走路没声,像只夜游的猫。谢清辞跟着他钻进营寨,看见十几个散兵正围着篝火赌钱,旁边堆着的兵器上还沾着血。他屏住呼吸,看见萧砚之摸出支火箭,搭在弓上,箭头对着旁边的油桶。

“咻”的一声,火箭射进油桶,火光瞬间冲天而起。散兵们惊呼着去扑火,却被萧砚之扔过去的火把点燃了帐篷,火焰“噼啪”地舔着帆布,把夜空照得通红。谢清辞趁机摸向粮仓,刚要撬开锁,就听见身後传来脚步声,他猛地转身,短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是个抱着草料的小兵,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草料掉了一地。

“别杀我!”小兵带着哭腔,“我是被抓来的,家里还有爹娘等着我回去收麦子!”谢清辞的刀松了松,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个布偶,是用麻布缝的,歪歪扭扭的像个小太阳。“粮仓後面有火药。”小兵忽然低声说,往暗处指了指,“他们说等你们来攻,就炸了粮仓,让你们没吃的。”

谢清辞刚要说话,就听见萧砚之在喊他:“清辞!快走!他们来了!”他拽着小兵往营寨外跑,身後传来爆炸声,粮仓的屋顶被炸飞,火光里混着麦粒的焦香。跑到壕沟边时,萧砚之正拉着小徒弟往上爬,看见谢清辞带着个小兵,愣了下,却没多问,只是伸手把他们拽了上来。

“他是好人。”谢清辞喘着气说,把小兵推到萧砚之面前。小兵扑通跪下来,磕了个响头:“我知道他们藏粮的山洞,在营寨往东三里的山坳里,我带你们去!”

山洞里果然堆着不少粮食,麻袋上还印着北地的标记。萧砚之让小徒弟先回去报信,带着村民来运粮,自己则和谢清辞守在洞口。谢清辞靠在石壁上,摸出怀里的布袋,青苗的叶片被蹭掉了两片,却依旧透着绿。“你看。”他把布袋举到萧砚之面前,月光从洞口照进来,落在叶片上,像撒了层银粉,“根须更密了。”

萧砚之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那枚铜钱,放在洞口的石头上磨。铜钱的边缘更亮了,映着他的侧脸,眉骨上的伤口是昨夜被火烫伤的,此刻结了层薄痂。“等运完粮,咱去采野枣。”他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去年你说山坳里的野枣最甜,够熬两罐枣泥。”

谢清辞刚点头,就听见洞外传来脚步声。他和萧砚之迅速躲到麻袋後,看见十几个散兵举着火把走过来,为首的正是举黑旗的那个,脸上有道刀疤,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搜!仔细搜!”刀疤脸的声音像破锣,“肯定是那小兔崽子把他们带进来的!”

火把的光扫过麻袋,谢清辞看见萧砚之悄悄摸出了短矛。他自己也握紧短刀,手心的汗把刀柄的麻绳泡得发软。就在火把快照到他们藏身的地方时,洞外忽然传来号角声,是村民们来了!刀疤脸骂了句,带着人往外跑,萧砚之趁机追出去,短矛从後面扎进刀疤脸的腿弯,对方惨叫着倒在地上,黑旗掉在火堆里,烧得蜷成一团。

“抓住他了!”萧砚之踩着刀疤脸的後背,往谢清辞喊。谢清辞跑出来时,看见村民们正往车上搬粮,老秀才举着扁担在指挥,小柱子抱着袋麦粒,笑得露出两颗豁牙。糖画老汉的小徒弟举着个糖做的锁链,往刀疤脸脖子上套,糖链脆得一碰就碎,却把刀疤脸吓得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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