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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第2页)

冬天来得格外温柔,第一场雪落时,葡萄藤架下盖了层厚厚的稻草,像给藤根盖了床棉被。萧砚之把那只白猫抱进屋里,猫已经生了一窝小猫,毛茸茸的挤在炭盆边,谢清辞给它们起了名字:稻穗丶芝麻丶枣儿……最小的那只总爱钻萧砚之的袖管,被他揣在怀里暖着。

“北边城镇的人真的学会插秧了,”老秀才裹着棉袄来串门,手里拿着封信,“货郎带回来的信,说他们的稻田也连成了片,还唱着咱们的歌谣呢。”谢清辞接过信,信纸边缘沾着点泥土,和他们城墙上的土一个味道。

萧砚之正在给野枣树刷防冻的石灰,白石灰在树干上画出整齐的圈,像给老树系了条腰带。“等开春,把甘蔗种到北边去。”他说,“让他们也尝尝蔗糖的甜。”谢清辞走过去,帮他扶着梯子,看见他耳後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石灰,像落了点早来的霜。

雪停後,孩子们堆的雪人手里多了样东西:小柱子徒弟用黏土做的小水车,涂得五颜六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光。谢清辞和萧砚之站在藤架下看,远处的粮仓顶积着雪,像盖了层白糖,药圃里的甘蔗叶上挂着冰棱,晶莹剔透的,像串天然的水晶。

“你说,等这些小猫长大了,会不会去稻田里抓老鼠?”谢清辞问。萧砚之从怀里掏出那只最小的猫,放在手心里,猫爪踩着他的掌心,暖烘烘的:“会的。就像这城,会一年比一年热闹。”

风穿过藤架,带着雪的清冽和炭盆的暖香。箭楼的布袋在风里轻轻晃,里面的根脉早已顺着土地蔓延开去,穿过城墙,越过田埂,连到了遥远的北边城镇,和那里的稻根丶草根丶人心,缠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而藤下的人,就守着这张网的中心,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看每一粒谷种都能找到自己的土壤,看每一份甜都能酿成更绵长的岁月。

葡萄藤的枯枝上,不知何时停了只麻雀,正歪着头啄食残留的葡萄籽。谢清辞忽然想起刚栽下这株藤时的样子,细弱的苗儿缠着竹架,像条胆怯的小蛇。如今它早已长成了盘根错节的模样,藤干粗得能握住,根系在地下织成了片看不见的森林。

“明年,该给藤架再加几根横梁了。”谢清辞说。萧砚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皮肤传过来,带着岁月的暖意:“好啊,再搭个秋千,让孩子们能在藤下荡秋千。”

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和葡萄藤的影子丶野枣树的影子丶粮仓的影子,都融在一处,像幅被时光浸黄的画。画里没有厮杀,没有饥饿,只有藤下的暖,田里的香,和那些慢慢生长的希望——它们像葡萄藤一样,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岁月的竹架,结出了一穗又一穗的甜。

春分刚过,试验田的双穗稻就抽出了新绿。小柱子的徒弟蹲在田埂上,用竹尺量着苗高,鼻尖几乎碰到稻叶——这孩子如今已是半大的少年,眉眼间的怯懦早被晒成了麦色的爽朗,手里的竹尺磨得发亮,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是他自己画的生长记录表。

“比去年同期高了半寸。”少年扬声喊,声音撞在远处的粮仓墙上,弹回来时带着点雀跃的回音。谢清辞正坐在葡萄藤下编草绳,闻言擡头,看见萧砚之背着新做的秧苗筐走过来,筐沿上沾着新鲜的泥浆,像还带着田埂的温度。

“老秀才说,要把《农事歌谣》刻成木版。”萧砚之把筐往石桌上一放,溅出的泥点落在谢清辞的草绳上,“让城里的孩子人手一份,连字都认不全,先把调子记在心里。”谢清辞笑着把草绳往他胳膊上缠了圈:“那得请药铺的散兵写序,他如今的字,比老秀才还多几分筋骨。”

散兵的药铺早换了新门面,门板上刻着他自己写的“济世田庐”,字里行间带着点笨拙的恳切。他的徒弟正在柜台後捣药,铜杵撞在石臼里,发出咚咚的响,和隔壁糖画铺的铜勺刮石板声混在一处,倒像支特别的早市小调。

“蔗糖熬成了。”散兵端着只瓦罐走出来,罐口飘出的甜香漫过藤架,引得几只蜜蜂嗡嗡飞来,“今年的甘蔗甜,熬出的糖能拉出丝。”谢清辞接过来尝了点,舌尖立刻被暖烘烘的甜裹住——这甜味里,藏着当年那个在城门口下跪的散兵,如今终于能坦然递给旁人的善意。

初夏的葡萄藤又成了孩子们的乐园。糖画老汉的徒弟在藤架下支起了摊子,新做的糖葡萄串比真的还水灵,紫莹莹的糖衣上沾着碎芝麻,像撒了把星星。最小的孩子踮着脚够,被萧砚之一把抱起来放在肩头,甲胄摆设上的铜环被蹭得叮当响,惊飞了藤叶间栖息的麻雀。

“听说南境要开农学堂了。”老秀才摇着新画的蒲扇,扇面上是少年们在田里插秧的模样,“派人来问,能不能借咱们的‘稻穗铜钱’当校徽。”谢清辞正帮萧砚之给藤架加固横梁,闻言手里的锤子顿了顿:“何止能借,让小柱子带几枚新铸的去,就说是北境的见面礼。”

萧砚之往横梁上钉钉子,锤头落下时带着沉稳的力道,木屑簌簌落在他的发间。“再让他带些双穗稻种,”他说,“学堂的试验田,总得有最好的种子。”藤叶在他们头顶沙沙响,像在应和这桩跨越南北的约定。

收早稻的时节,北边城镇派了人来。领头的是个跛脚的老汉,拄着根枣木拐杖,说是当年跟着逃难的队伍见过谢清辞种稻。他带来了北边的新麦种,麦粒饱满得像小石子,捧在手里沉甸甸的:“俺们那儿的麦子,磨出的面能做千层饼,比芝麻糕还香。”

萧砚之拉着老汉去看粮仓,新收的双穗稻堆成了小山,金黄的谷粒从木仓缝里漏出来,在地上铺了层碎金。“明年把你们的麦种试种在城外,”萧砚之拍着老汉的肩,“让北境的麦和南境的稻,在这儿结亲家。”老汉笑得皱纹里都盛着光,拐杖往地上顿了顿:“好!结亲家!”

药铺後院的枣树苗已长到半人高,是当年散兵埋下的枣核发的芽。少年们在树下挖了个浅坑,把南境商队送的“稻穗酒”埋进去,说要等树苗长成大树时开封。谢清辞蹲在坑边,看着散兵把块木牌插在旁边,上面写着“此树护佑田苗”,字迹比当年药圃边的牌牌工整了太多。

“当年在山坳里,哪敢想有今天。”散兵忽然说,指尖摩挲着木牌上的纹路。谢清辞想起他脸上那道刀疤,如今早已淡成了浅粉色,像被岁月熨平的褶皱:“你看这树苗,当年不过是颗枣核,现在不也扎下根了?”

入秋时,城里来了位特别的客人——南境那位曾送来织布机的货郎,如今已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带来了台纺纱机,说这是他孙子做的新物件,比织布机省力气。谢清辞学着纺纱,棉纱在指尖绕成雪白的线,萧砚之坐在藤下看,忽然指着线轴笑:“你看这线,像不像葡萄藤的卷须?”

货郎在城里住了半月,每天都去打谷场看打谷。临走时,他把个布包递给谢清辞,里面是南境各地的稻种样本,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标签上写着産地和特性。“我跑不动了,”老人抹了把眼角,“让这些种子替我看看,北境的稻田能长多远。”

冬天的藤架下,多了群学认字的孩子。老秀才的眼睛花了,就由小柱子的徒弟代教,少年握着毛笔,在石板上写“田”“稻”“麦”,笔画间带着点稚气的认真。萧砚之把那只白猫生的小猫崽分给孩子们,每个猫崽脖子上都系着红绳,绳上挂着片晒干的葡萄叶。

“等开春,教你们套犁。”萧砚之摸着最小的孩子的头,那孩子正抱着猫崽往藤架缝隙里看,想数清楚上面结了多少葡萄藤疤,“学会了套犁,就能帮着家里种新麦。”猫崽在孩子怀里挣了挣,尾巴扫过谢清辞手背上的旧疤,像片会动的羽毛。

除夕夜的打谷场,第一次架起了戏台。是小柱子带人搭的,用的是粮仓换下来的旧木料,戏台柱上缠着新做的糖稻穗,红通通的像挂了串灯笼。散兵的徒弟唱了段新编的秧歌,词里唱着“双穗稻,满地金,南北一家共耕耘”,台下的人拍着手跟着和,连白发的货郎都拄着拐杖站起来,踩着拍子晃。

谢清辞和萧砚之坐在藤架下,手里捧着新蒸的芝麻糕,糕上的蔗糖拉出细细的丝,在灯笼光里亮晶晶的。远处的粮仓顶积着薄雪,像撒了层白糖,试验田的方向传来几声狗吠,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在冬夜里漫得很远。

“你看那戏台,”谢清辞忽然说,“像不像当年山坳里的箭楼?”萧砚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戏台的轮廓在月色里朦朦胧胧,倒真有几分像。只是箭楼的冷硬,早被木柱上的糖穗丶台下的欢笑声,泡成了暖烘烘的模样。

“不像了。”萧砚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比炭火还暖,“箭楼护的是命,戏台暖的是心。”

风穿过藤架,带着雪的清冽和芝麻糕的甜香。箭楼的布袋又添了新物件:北边的麦种丶南境的稻穗样本丶孩子们写的“田”字描红丶还有片带着糖渍的葡萄叶。布袋晃啊晃,里面的根脉早已顺着时光的河流蔓延,北至荒原,南到水乡,把所有曾经历过的苦,都酿成了能分给千万人的甜。

葡萄藤的枯枝上,挂着孩子们做的稻草人,穿着褪色的旧衣裳,手里举着串糖葡萄。谢清辞看着萧砚之鬓角又添的白发,忽然想起刚栽藤时,他说这藤比谢清辞黏人。如今藤架早已爬满了整个桥边,而他们,就像藤下的两粒种子,在岁月里生了根,发了芽,终于把彼此的影子,长成了再也分不开的模样。

“明年,该教孩子们酿酒了。”谢清辞说。萧砚之往他嘴里塞了块芝麻糕,甜香在舌尖漫开时,他看见远处的戏台灯光下,老秀才正带着孩子们唱新的歌谣,调子跑了千里路,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

“好啊,”萧砚之的声音混着甜香漫过来,“用新麦新稻,酿一坛能喝到下个春天的酒。”

藤叶的影子在他们身上晃,像岁月轻轻盖下的印章。这印章里,有桥边的葡萄藤,有野枣树下的酒,有孩子们的笑,有南北的种子,还有两个相守的人——他们早已不是当年躲在山坳里的模样,而是成了这片土地的根,守着薪火,等着後来人,把这日子,一年一年,种得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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