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茶坐在小板凳上干看着,垂下的眼眸微起波澜,“你会的还不少。”
这些年,她虽然在这里守着小伴读长大,却因为迈不过心里的坎,没有特意关照过她的小伴读,甚至有时在路上远远遇见了还要找个地方避上一避。
但如今想来,仍是说不上悔与不悔。
“家里穷,会的都是些省吃俭用丶修修补补的生存技能。”阮娘一笑,将墙砌得平滑漂亮。
她又将黑骏骏的竈口简单地修补了一下,使它看起来美观一些,只是锅被烧穿了个小洞,她暂时还不会补。
不过馀宅里还有不少没用过的锅,小小早已回去背了两个过来,误打误撞地弥补了主子所犯下的过错。
有了小小在这里照顾着奶奶,阮娘再带馀茶出去割猪草时,特意多拿了一个小竹篓,她要抓小螃蟹。
小小看着她的主子也跟着夫人换上草鞋後,顿时觉得主子这日子过得苦巴巴的,自找罪受。
她开始不自量力地心疼主子了,好好的生活不过,非要跟着夫人去割猪草,还要抓螃蟹,万一被钳了手怎麽办。
村道上,偶尔有村民挑着扁担光着沾满泥巴的脚丫走向田埂,馀茶极不习惯地穿着草鞋在村里走来走去,错觉路过的村民都在盯着她的脚丫看,但这里人人都这样穿。
她走得有些快,气也不喘了,阮娘开玩笑道:“茶茶,你从前就是太懒了,你看现在,多走动之後是不是都不气喘了,感觉身体都好多了呢。”
馀茶回头看她一眼,“多话。”
阮娘一笑,眼里有波光闪过,她背着箩筐,腰挂竹篓,快走几步追上去,贱嗖嗖道:“不若茶茶每天都与我出来割猪草如何,咱们就当适当走动,没准身体越来越棒了呢。”
细瘦的田埂上,一名女子背着另一名女子小心地走着。
阮娘暗自发誓,她以後还要‘多话’,然後就等着茶茶主动叫她蹲下,再趴上她的背。
不过,得挑个人少的时候才行,不然就会像现在这般。
田里的沈漫漫拔着杂草忽有所感般,擡起头来,见着她们,顿时一愣,随後“哎呀”一声,酸溜溜道:“瞧人家小妻妻感情多好,下个田都要背着走,早知我也嫁个女子得了,哪还会如此辛苦,一会拔完草还要回家煮饭伺候一家老小……”
“你既如此羡慕,便自我家离去,自去嫁去。”宋狗蛋一脸不满地瞪她,又瞪一眼阮娘,极直白道:“两个女人能顶什麽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哪天被人欺负了,谁又能护着她们。”
这话属实难听,但沈漫漫也不敢多说,她也就抱怨几句而已,万万不可能离开宋狗蛋嫁个女人去的。
可她,还是羡慕馀茶下田都能有人背着走。
他们的声音并不小,一字一句都入了耳,在听到宋狗蛋的话时,阮娘的臭脾气又上来了,背着馀茶停下脚步,阴阳怪气得比他们还大声:“有些人啊,不自量力地娶了人家姑娘就开始使劲磋磨,生那麽多孩子却个个吃不饱,钱也挣不到,下田拔个草都慢得像只蜗牛一样,本事没有,屁事一大堆,小气吧啦,叽里呱啦比鸟还吵,还不疼媳妇,下辈子是要当太监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宋狗蛋家有七个孩子的事,日子过得紧巴巴,还把自己当个人物,整天在家里呼来喝去,却连一个铜板都没能挣来。
但这种人一般都是窝里横,在外头被人吼两句连个屁都不敢放。
阮娘摇头,顿觉无趣,跟这样的人计较,她都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了。
她将馀茶往上颠了颠,重新迈开脚步。
见识了她的一通叭叭叭,馀茶方从微惊中回过神来。
她的小伴读……能说会道啊。
犹记得五岁那年,她与小伴读初次见面,小伴读因着身形比同龄人要圆润一些,便被几人追着喊“小胖妞”,一开始小伴读还会鼓着腮帮子辩解自己这是可爱,岂料那几人着实调皮,一人一句便将她说得两眼泪汪汪。
那时的小伴读翻来覆去只会说:“你们懂什麽,我爹爹娘亲说我圆圆的,可爱极了。”
没想到长大後的小伴读……嘴皮子倒是利索。
馀茶扬扬唇。
“茶茶,咱们先把螃蟹抓了吧,你敢不敢抓呀?”
到了自家田地後,阮娘将馀茶放下来,一边替她拿下背上的箩筐,一边从里拿出一个小铁钳,笑嘻嘻道:“不敢也没关系,我早有先见之明,给你准备了铁钳,只要你看见螃蟹,赶在它钳你之前先将它钳住就好了。”
馀茶看一眼铁钳,拍拍身前被压皱的衣襟,“我何时说过我要抓螃蟹了?”
阮娘才不管她要不要抓,直接将铁钳塞她手里,“你试试嘛,很好玩的。”
“不过你不要站在水里,就站在田埂上随便玩玩就好了,我怕你沾了凉水会生病。”
阮娘拉着她站到田边,再三叮嘱她不要沾水後,背着竹篓扎进满是猪草的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