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真是误会一场。吴管家,你这眼力还需再磨练磨练。”贾南庄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都杀了吧。”
“是是!”吴庸没着耳朵听,登时上前要为杨望解绑,忽然琢磨过味,呆愣在原地。
贾南庄似乎很乐意看到他这副傻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大好地往门外走去。他还要忙着去装船,没空再折磨两只蝼蚁了。
“许栋——!!”
背後冷不丁一声厉喝,贾南庄瞳仁骤缩,倏地回过头去。一道人影扑上来,狠狠将他撞倒在地。与此同时刀光一闪,剧烈的疼痛瞬间在他肩头炸开。沈峥骑压在他身上,眼中久违地亮起一簇光,呼吸因为兴奋而急促。
“我猜对了,许老板。这一刀,是替我夫君还的。”
“许老板?”贾南庄轻蔑地笑笑,声音十分不甘地粗喘。他的头发被沈峥抓住,脸硌在地上没法回头,肩头涌出的血沾染了他大半张脸,只能斜眼瞟过去。
“自作聪明,你认错人了。”
“别装了,许栋。”沈峥紧抓着他的头发,用冷静到可怕的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破绽,你自以为僞装的天衣无缝,殊不知你一进门,身上的松脂味就已经暴露了。”
不久前,沈峥偶然听到院中两名小工的对话,虽然不知他们到底在做什麽,但二人明显是回来取松脂的。松脂这种树脂和桐油一样,味道刺鼻独特丶经久不散,但若密封得当,是不会泄出任何气味的。
刚才那两名小工话里话外透露对许栋的不满,外加贾南庄进门後身上散发浓烈的松脂气味,足以见得那罐松脂一定被他摔碎,才会散发如此浓郁的味道,说明三人曾正面交锋。到这里,沈峥已经起了疑心,直到看到贾南庄拿出一把带血的鱼肠刀,就更加确认了他的身份。
两名小工口无遮拦谩骂主子,此刻应当走在黄泉路上了。
贾南庄听到这里,不屑笑笑,目光转而变得不甘:“都怪我气昏了头,早知应该将他们拖出去处理掉,让他们的尸体沉入河里,被鱼虾啃噬。”
“少废话!”沈峥冷冷道:“不管是贾南庄还是许栋,都只是虚名而已。你明开窑场,暗通海东,甚至连官府都被与你情深意切,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窑主能做到的。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许栋傲慢地转动几下眼球,没有搭话。
沈峥二话不说,抓起他的头发猛地往地上哐哐撞了几下:“说!”
一阵眩晕袭来,许栋额角鲜血直流。吴庸吓得险些站不稳,哆哆嗦嗦劝道:“少帮主。。。。。。咱就说吧!”
许栋紧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昂起头:“好,我告诉你。我是徽帮帮主许景隆之子。”
“许景隆?”杨望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这个许景隆早几年在两淮一带非常有名,两淮盐运司的盐票生意就是他来经手的。
此人行事滴水不漏,既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又在暗地里与朝廷权贵往来甚密。当时的盐丶茶丶瓷丶典当丶木材,无一不是他旗下産业。他麾下堂口弟子遍布南北,可谓叱咤一时,但後来不知怎地,渐渐销声匿迹了。
许栋道:“我爹当年风头正盛,可惜树大招风,很快惹来祸事。”
徽帮自兴起时,便倾向于举族经商,历任帮主的任选丶罢黜权利,皆由族长定夺。五年前,族长召见许景隆,命他暗中联络海东人,开展桐胶生意。许景隆痛恨海东人,婉言拒绝,却遭族长家法伺候,并以迁坟威胁。许氏一族宗族观念极重,许景隆只得答应。徽帮由此坐拥巨利,钱财如流水般入账。
“外人看来,我爹风光无限,深得族长信赖,实则那老贼早就想除之後快,独享厚利!”
许栋的拳头愤恨地砸向地面,“那年,老贼设七十大寿宴请宾客,在我爹酒中下毒,将他推进宅中大湖,僞造酒後失足,溺水而亡的假象。。。。。。”
许栋说到这里,声线忍不住发颤:“父业子承。我爹死後,我本应继承帮主之位,可那老贼迟迟不肯任选下任帮主,只扔给我一个窑场管理。这窑里所出一切窑器瓷器,都可着他先挑选最上等的一批,中等流入市面售卖,劣等的才轮到我。不仅如此,他还到处安插眼线,场中工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如此让我永无翻身之机!”
难怪当日在马车上,许栋会用那套劣质的青白瓷喝茶。沈峥大抵明白了。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窑场,其实如同一座庞大的蚁巢,所有的工蚁都在守护肥硕的蚁後。只不过许栋恰好是那只长出獠牙的工蚁,若不能为蚁後所用,早晚要除掉大患。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沈峥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她话锋一转,冷声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杀害宛娥的真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