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气你冲着我撒,说孩子干嘛?"
"哼,说完她再说你!该教孩子的时候你不管,这时候冒充好人来了!"
"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姑父和姑姑结婚後一直在这边住,为了避免旁人嘀咕姑父是倒插门的,就对外说是为了方便照顾这边的老人。
但总的来讲,姑父在姑姑面前,总有几分气弱的,或者说,姑父本就是老好人的性子,在强势的姑姑跟前显得过分温吞。
陆榆和曲真对视一眼,对这种场景早就司空见惯。
果然,就见姑父又拿起锤子开始敲打,在极富韵律的动作中,对陆榆说:
"你姑就这性子,她没其他意思。"
整条巷子里女人骂男人,男人训女人,翻来覆去就那麽几个花样。
果然,就见爷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说女儿:
"大山忙了一天,你叫他耳根子清净清净,成不?"
然後就被女儿给怼了:
"谁不是忙了一天?合着您以为您闺女我在家里躺着当姑奶奶呢?我半夜三点去菜市场进货,熬到六点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等我妈下班去替我,我急赶慢赶回来做饭,这头还没咽下去就得给我妈送饭,收摊,我容易吗我?"
都不容易,老两口一把年纪,从厂子里退休,又去环卫上班,扫大街,都是为了补贴儿女。
姑姑说完老爷子,转头对上侄儿陆榆,又换了副温和的语气:
"赶快去写作业,这都是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将来有份轻省体面的工作,我们大人的忙累就都值了!"
奶奶也在屋里喊呢:
"来屋里写,开大灯,外头费眼睛!"
这不是陆榆第一回提住宿,以往全家像这样不接茬,打个岔,也就过去了。
因为陆榆老实,因为陆榆讷言,因为陆榆孝顺,因为陆榆听话懂事。
但这回,陆榆安安稳稳坐着,不动如山,清瘦的背影沉默又坚定,再次强调他的要求:
"你们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去找我爸妈。"
这回,爷爷连旱烟也不抽了。
他看着向来疼爱的大孙子,不解问:
"乖宝,住宿不是那麽舒服的,你这麽闹,让全家都跟着牵心,总要有个理由吧?"
陆榆还是很好脾气地说:
"那我要为全家都对我操心,感到愧疚吗?"
老爷子一噎,他以往这麽跟陆榆说话习惯了。
每每陆榆想要什麽,他如此说,陆榆就再也不提了。
他觉得孩子懂事知道体贴大人,并没有多馀的意思,哪成想有朝一日会听到孩子如此问。
干巴巴地嘬住烟嘴,含糊地说:
"你这麽讲就是在戳爷爷的心,你自问,从小到大,爷爷对你咋样?"
见陆榆要张嘴,奶奶怕陆榆说出什麽让双方都下不来台的话,坐到陆榆旁边,握住他的手。
孩子掌心厚厚的茧让她心口一抽一抽地疼,眼神里满是疼惜:
"乖宝,你跟奶说,你这到底是为啥呀?"
陆榆盯着她好半晌,忽然问:
"学校上周要收资料费,十三块五,我跟您讲过的吧?"
老太太从兜里往出掏钱,数了十五块往陆榆手里塞,并不觉得这种小事值得陆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