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平淡看了眼谢颜,便又低垂下头,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企图自欺欺人,以此屏蔽掉身体的疼痛。
见白衍不理他,谢颜瞬间笑不出了。
那轻缓划过白衍皮肤的手瞬间增了力道,换做掐捏,他的表情也变了,强硬的掐着白衍的下颚,逼他擡起头,怒目瞪着他责问道:“你为什麽不看我!为什麽不愤怒!”
白衍看了他一眼,虚弱开口道:“我知道是你。”
他停顿了下,缓着气,声音又轻又小,虚弱的缓慢的说道:“那个香囊,里面装的并不是凝神香,而是涣神散。它会放大人心中的情绪,会加重心中的疯狂,从而令人做出难以控制的事,到最後,情绪耗尽,精神衰竭,灵力涣散,成为无法施术的废人。”
这是那夜,他御剑从空中猛的坠下来後,才反应过来的。
他对苍时那突然暴起的情绪,以及动手时看到的那团黑气,都是涣神散作用的原因。
谢颜算计了他,也算计了苍时。
他也想惩罚苍时。
白衍对自己不搭不理时,谢颜气得发疯。可真当白衍搭理他几句,将他暗自动作的小伎俩一字不差完全说中了,谢颜又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涣神散这样东西,是瑜城护城高手研制而出的秘密保命的东西,绝不可能被外人所得知,就连苍溪那几位与他交好的人都不知晓这东西的存在,瑜城中大多人也是,对涣神散的功效都不可能知道的如此详细!
这个人,难道真的……真的是他?
心中得到了这个答案,谢颜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竟是又怕又喜。
他竟然,将这样一个人,亲手残害至如此地步!
谢颜再次笑了出来,自满的,疯狂的,嘲笑着。
“你都知道又如何?不过是事後逞聪明!一切都已经晚了!你再怎麽厉害,还不是中了我的招数!还不是已被困在这里,成为了我的阶下囚!你知道吗!只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被千刀万剐,生生折磨致死!没有人会信你无辜,没有人会管顾你的死活!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是你该死!”
谢颜不断笑着,用语言的尖刀,扎痛着白衍的心。
困扰于心的问题被迫得到解答,白衍愣了下,木讷的看着谢颜。
片刻,他轻轻笑了,顺应着谢颜的话自嘲着笑了。
他开口,声音平静低哑。
“谢公子为人温和,谦逊有礼,怎会做得出欺辱同门之事?上次云台,和这次藏青山外的山谷,全都是这个谢公子的冒牌货恶意为之。”
谢颜脸色僵了下:“你,在说什麽?”
白衍未理,只顾自继续开口:“全都是这个谢公子的冒牌货,顶着谢公子的名头,故意做出些恶行来抹黑谢公子的名声,故意牵连了清清白白的谢公子,令他无辜蒙冤。谢公子可真是惨啊……这般不染尘泥,这般楚楚可怜……”
“啪!”
白衍话音未落,一道绳鞭重重划破空气,笞在白衍脸上,本就布着伤痕的皮肤上又多了道皮开肉绽的血痕,令他这张脸更是难以入目。
看着突然恼羞成怒,愤恨挥鞭的谢颜,白衍只想笑,哪怕扯着嘴唇牵动了伤口,也只觉得好笑。
“这些,不都是谢公子的意思吗?如今所有人都这麽认为,都这麽怜惜谢公子,来以此说辞咒骂我。我不过是将他们的话复述了一遍,谢公子怎麽听了却不高兴呢?”
“住嘴!疯子!”
谢颜怒吼着,见鞭笞无用,堵不住他的话,便一把抓了腰间的匕首刺进白衍胸口,发疯一般狠狠扎了数不清多少下,直到力竭,才松手瞪着他发狠的笑着。
白衍彻底脱了力,全凭铁索困缚,吊着他仍悬着未晕倒过去。
胸口处,是他最脆弱的地方,那里尚有旧伤,是日夜折磨着他不得安息的痛。
·
那是一道近乎穿胸的重重的血坑,是苍时留下的。
他那日下手还是太轻,苍时已醒来了。
苍时醒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寻锦城内其馀憎恶他的见学弟子们,一同来到死狱,要他为那日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他欲要杀了苍时,剜了苍时的心,却被人阻止没能做到。
可苍时做到了。
苍时被搀扶着来到这里,看着被玄阴石困住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他,笑得阴狠肆意。
嘴巴的伤还未好,还不能说话,苍时只能用笑来表示恨意与嚣张。
苍时亲手剜了他的心,剖出他的灵丹,在他面前碾碎。
苍时不能开口,便示意跟随而来的人替他肆意诋毁谩骂白衍。
白衍被玄阴石困着,什麽也做不了,只能费力擡起头,将苍时此时的模样,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昔日传闻中瑜城与他最是交好的人,此时见面,没有半分旧情,只有厌恶与欲要置他入死地,却又不甘他轻易死去,定要肆意折磨的狠戾。
白衍看着,只有後悔,後悔自己当时下手实在是太轻了,让他竟还有力气能爬起来,在他面前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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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衍胸口的血坑本就深重,此时再被刺激,艰难的止住了血的伤口毫无意外的再一次崩裂开。
鲜血飞溅出来,喷洒在谢颜的衣服上,匕首上,甚至,脸上,让他的脸显得狰狞而可怖。
然後,他笑了。
传闻中有洁癖,最爱干净的他却不顾这污血,扔了匕首,伸手摸上了白衍满是伤痕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