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一起,人心便随着枯叶一同卷动,再难安宁。
这秋日,是仓廪丰盈的前奏,亦是万物凋零的开端。
都说春华秋实,可谁能断定,眼前的忙碌,等来的究竟是硕果盈枝,还是一场徒劳。
要陆青来看,这秋日是收网的时节。只是不知,这一网下去,有几人满载而归,又有几人要尽数落空。
应她之请,连日来,各方密报经无咎之手,接连送至陆青面前:成国公数次入宫中与皇后议事。赵王已派人盯上温恕的暗卫。暗卫转移至庙宇中,似是暂时安置。温恕一切如常,温谨则时常出府,行迹诡异
所有消息,陆青皆令无咎即刻同步传与沈寒知悉。
今日无咎回禀:“沈姑娘说,约于两日后上府拜访,且一并见见太夫人。”
陆青唇角微扬。
两日后,恰逢陆松旬休——时机正好。
太夫人平日看似淡漠随性,待沈寒却极为关注,在她面前已提过两次想见见沈寒。此番沈寒登门,亦是想了却太夫人这桩心愿。
如此想见沈寒
或许是因察觉陆青与从前变化太大,截然不同;又或许是为侯府将来谋算,乐见陆青与兴宁郡主府上交好;再或许,仅是欣慰于陆青终于有了手帕交,变得开朗。
而她与沈寒猜测,最大可能,便是这位早已洞明世事的祖母,已然窥破了她们身份之谜的玄机。
也罢。
是谜底,终要揭开。此番相见,正好。
沈寒选了一身月白色衣裙,色如雨过天青,清透干净,上品的苏绸上只织暗纹,唯有行动间才流转出一抹柔光。乌间只一枚白玉簪,襟角一枚青玉坠角。
一身素雅如秋日晴空,亦如她回侯府的心境——
平稳中,亦有波澜暗涌。
心底里,沈寒盼着太夫人并未窥破她与陆青的秘密,她放下了过去种种,这位昔日的祖母,已然成了她心底里的那块留白。
既已留白,便难再着墨。而她与陆青,也无法再回去。
谁,都回不去了。
陆青一早便守在府门口,沈寒的马车刚停稳,她便提着裙摆迎了上去,笑吟吟地挽住对方的手臂:“松儿一早就去傅鸣那儿习武了,说是练完早课、用过早饭就回。”
她俏皮地皱了皱鼻子,“那小子还振振有词,说魏国公府的早食对练武之人的胃口,嫌咱们府上的太过精细。”说着,她轻笑一声,“我瞧呐,他就是想跟他的傅大哥多待会儿,找的借口!”
反正在这个弟弟眼里,已经不再只有她一个长姐了。
沈寒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早晚都是一家人嘛。”她凑近陆青,压低声音调侃,“傅鸣这是提前打好关系,将来接亲时才能畅通无阻。”
行至府门前,陆青敏锐地察觉到沈寒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她收起玩笑之色,温声宽慰:“别怕,你只当是回家。”
沈寒在阶下停步,抬望向那扇熟悉的武安侯府大门。
朱门依旧光鲜,金匾依然静默。
短短数月,于这门庭不过一瞬,于她,却已恍如隔世。
命运待她不薄,予她新生的机会,更赠她一个全新的身份。
这生活了十数年的地方,此刻既熟悉入骨,又陌生得令人心惊。
她微微一笑,对陆青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像是为了缓解沈寒的紧张,陆青一路上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我命人寻了几株金桂,栽在云海轩了。待到中秋后,我们便可赏桂、品月团。你定要来啊,与我和松儿一道,对月小酌,桂香佐酒,月团盈香,人间妙事啊!”
沈寒含笑聆听,不时点头。
“还有呢,”陆青凑近些,压低声音,“松儿按你去年给的方子,私酿了几瓮桂花酒,等中秋你来,咱们一同开封尝鲜。”
沈寒缓缓莞尔,“他还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