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百世轮回后,她对生机的感应已臻至微境。
“母亲,您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兰儿踮起脚,冰凉的小手抚上她的眉心。“是不是又感应到什么不好吃的东西了?”这孩子自从来到重禾身边,判断好坏的标准很简单:能不能吃。
重禾刚要开口,突然身形一滞:建木嫩芽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
“来了。”
“比预计的早了三日。”他声音沉凝,目光投向城外某处,“人教首徒亲自下山,看来三十三天外的那位,终于坐不住了。估计是你这灵田的产量报表传到天上去了。”伏羲偶尔也会被重禾带偏,说出些奇奇怪怪的词。
当重禾真正见到玄都时,才明白伏羲的忌惮从何而来。
没有祥云缭绕,没有道韵天成。
那个站在枯柳下的灰袍道人,朴素得像是从难民堆里走出来的游方郎中,手里还拎着个看起来就很廉价的布包。
可当他抬眼望来的瞬间,重禾的建木印记突然灼痛:她‘看’到了常人无法察觉的景象:
道人周身三丈之内,“光阴静止”。
柳叶凝固在半空,浮尘保持着坠落,就连夕照的光斑都冻结。
“重禾小友。”玄都作揖,“家师托我问你”
伏羲突然横跨半步,“太清圣人要插手句芒之事?”
“非也。”玄都摇头,“只是求解一惑。毕竟你这情况,太极图里查不到。”
他抬起右手,指尖凝聚出一滴晶莹水珠。
重禾瞳孔骤缩:那水滴中竟倒映着万千星河,更深处隐约可见一株贯通天地的巨树虚影:建木。
“枯木逢春,”玄都轻声问道,“究竟是涅槃重生,还是鸠占鹊巢?”
这个问题,不就是问她“你是正版还是盗版”吗?
识海中的建木嫩芽突然暴长,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实验室刺目的无影灯,句芒残魂声嘶力竭的“窃躯者“,百世轮回里那些不属于她的人生。
重禾按住太阳穴,强忍着眩晕和想骂人的冲动,“都不是。是嫁接。”
“截取枯木残存的生机,接续新芽的脉络。不问前尘,不惧因果。这才是我们的答案。简单说,就是旧瓶装新酒,但瓶子和酒都升华了,成了新品牌。”
玄都沉默良久,突然轻笑出声,“家师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变数。你可愿拜入我人教门下?”
他从袖中取出个白玉小瓶,倒出三粒圆润的丹丸:“这是‘九转还魂丹’,师尊特意让我带给你的。也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就是用普通草药加了点首阳山的灵泉。”
重禾接过丹丸,发现它们在掌心微微发烫,表面还泛着细密的光泽,这哪是普通丹药,分明是用现代制剂工艺做的缓释胶囊!
“太清圣人也懂科学炼丹?”
“师尊说,万物殊途同归。”玄都帮她将丹丸送入丹田,“他观察你很久了,说你这‘嫁接’之道,倒是暗合‘阴阳平衡’的至理。走吧,他在首阳山等你,说要给你补补‘基础课’。”
重禾犹豫了,先不说去往人教拜师是福是祸,伏羲的八卦都还没学透。
“去吧,我已经没有其他能够再教你的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伏羲像对着女儿一般嘱托。“部落里面的事情自有定数,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留在部落说不定还得不停的跟妖族斗来斗去,现在还被鲲鹏盯上了,或许前往人教拜师抱紧大腿,还有希望。
重禾很快做了决定:“弟子不忘老师教诲!来日必定不负嘱托!”
她带上兰儿,跟随玄都离开。
她死死扒住玄都那宽大的道袍袖子,活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脚下踩着的祥云软绵绵,毫无安全感,罡风吹散头发飘到脸颊,又痒又烦。
玄都无奈的笑,“首阳山快到了,你这般紧张作甚?放松些,掉不下去的。”
重禾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法师见谅,主要是洪荒这空中交通法规,它、它也没个安全带啊!”
她小心翼翼地往下瞥了一眼,云雾之下急速掠过的山川河流缩成了模糊的色块。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直冲脑门,胃里翻江倒海。
她赶紧闭上眼,心里的小人已经泪流满面地抱头蹲防:要命!这高度摔下去,别说农学博士,就是句芒本尊来了也得当场开席!
玄都哑然失笑,袍袖微拂,一道柔和清光笼住重禾,隔绝了凛冽罡风,脚下祥云也稳如磐石。
“首阳山乃师尊清修之所,道韵天成,待会见到师尊可别失了礼数。”玄都带领她进入山门的时候不忘提醒。
“是,大法师。”重禾嘴上应得无比乖巧。
首阳山的灵植都长得规规矩矩,连杂草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用尺子量过的。
最离谱的是山顶那株梧桐树,每片叶子都一模一样,连叶脉走向都分毫不差。
“强迫症的天堂啊。”重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梧桐叶突然轻轻颤动,竟在她掌心印出个“道”字,吓得她赶紧收回手,“这树成精了还会考试?”
“此乃师尊亲手栽种的‘悟道梧桐’。”玄都忍着笑解释,“它能映出观者的道心,你刚才摸到的,是你潜意识里对‘规则’的敬畏。”
正说着,一道身影从梧桐树下缓缓站起,圣人级道韵威压扑面而来!
重禾连站立都无法保持,一脚已经跪下,双手撑地。
“区区人教威压都扛不住?”通天的声音凉飕飕的传入她的脑中。
“阴魂不散!绝对是阴魂不散!怎么每次狼狈的时候都被他发现的!”重禾在心里咆哮,“刚才那威压差点没把我压成纸片人!他管这叫‘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