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醒来时,嘴里泛着一股铁锈味。她没有动,只是将手中的帕子攥得更紧了些。帐内寂静无声,春桃站在门口,背对着她,手里握着一把剪子。
外头风大,帘子被吹得一掀一掀。她看见谢珩的影子从门外掠过,脚步顿了顿,又继续远去。
她撑着身子坐起,胸口如刀割般疼痛。刚咳出一声,喉间一热,一口鲜血喷在帕子上。血顺着旧痕蜿蜒而下,竟慢慢显出一个人影——身穿官袍,手提药箱,正往冷宫走去。
那是沈从吾。
那晚她高烧不退,他来请脉。指尖轻叩脉枕,三长两短,像是在传递暗语。药方里多加了半钱附子,她觉出不对,他却只道:“温阳所需。”说完便匆匆离去。
如今想来,那不是治病,而是一场试探。
她咬牙写下几个字:子时三刻,冷宫西角门。画好路线,让春桃送去给谢珩。
春桃临出门前回望她一眼。她点头示意无事。
可她心里清楚,绝非无事。
这血纹每用一次,元气便折损一分。上次秋猎前预知有人放箭,她昏睡了整整半天。这一次再动此术,心口疼得几乎要裂开。但她不能停。若皇帝真听信沈从吾之言,取什么“龙血”炼丹,朝局顷刻便会动荡。
她倚在床边,闭目静候消息。
谢珩接到信时,正在围场查验脚印。看完纸条,他默默折好塞入袖中,未一言,只对身旁随从道:“换衣,随我去冷宫。”
那人问:“要不要带人?”
他答:“不必。放他走,看谁接应。”
天黑得早。酉时刚过,宫门便开始落锁。谢珩带两人绕至北墙小巷,蹲守在一口废弃枯井旁。
冷宫久无人居,连守卫都懒得靠近。唯有风卷着枯枝在地上滚动,出沙沙声响。
子时三刻,远处传来脚步声。
沈从吾来了。他穿着深灰长衫,外罩青色太医袍,提着药箱,步履沉稳,肩头却微微颤抖。
他在西角门前停下,左右张望片刻,推门而入。
不过片刻,门再度开启。
一名黑衣人闪身而出,帽檐压得很低。两人立于墙根,沉默交接。沈从吾递出一本黄皮册子,对方则交给他一包黑色粉末。
谢珩看得真切——那包东西与毒簪上的毒粉一般无二,三层油纸包裹,角落打着死结。
他按兵不动。
待二人分头离去,黑衣人向东,沈从吾向西返回太医院方向,他才挥手下令:抓黑衣人,自己率人尾随沈从吾。
黑衣人被捕时毫无反抗,怀中搜出半块狼形令牌。谢珩看了一眼,收进袖中。
沈从吾回到府邸,点灯关门。从药箱底层取出那包毒粉,倒入一只小瓷瓶。随后翻开一本厚册,写了几行字,又逐页撕下焚毁。
谢珩在外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知道此人有鬼,却尚未察觉自己已暴露。
他暂不抓捕。
此刻动手,只能定其私通北狄之罪。但他背后是谁?宫中可有人为他传信?这些尚不明朗。
他要等。
等他再次出手,牵出更深的线索。
他转身走向偏帐,途中遇见春桃。春桃见他赶来,连忙迎上。
“小姐又咳了。”她说,“这次吐得厉害,帕子全染红了。”
谢珩脚步加快。
帐中,薛明蕙已说不出话。她躺在榻上,面色灰败,一手垂落床沿,帕子掉在地上,满是鲜血。
他弯腰拾起。
血迹未干,赫然显出一行字:他每月十五必赴冷宫,不止为送药。
谢珩眉头微皱。
“你还看见什么?”他问。
她艰难启唇,声音断续:“疯妃……并非真疯。她记得往事。沈从吾给她吃的药,不是安神,而是令人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