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磨坊主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宁瑜,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知道?!”
“溪水之中,有异类气息盘踞,沉滞怨怼,阻塞水道。而这气息的源头,就在你这磨坊之下。”宁瑜缓缓道,“若我所料不差,导致溪水断流的根源,并非你截流,而是这水下的‘东西’作祟。你知情,却因某种原因,不能或不敢将其公之于众,故而只能独自承受村民的误解和指责。”
这番话,如同利剑,直接刺破了王磨坊主苦苦维持的伪装。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这个高大汉子,竟像个孩子一样,双手捂住脸,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看着乡亲们的庄稼旱死啊……可是……可是……”他泣不成声。
在宁瑜温和而坚定的目光注视下,王磨坊主终于崩溃,道出了隐藏在心中数日的秘密。
原来,就在四天前,他像往常一样清理引水渠口的杂物时,突然现水渠深处,靠近水车轮叶的地方,卡住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似乎是个活物,还在微微蠕动,将大部分水流都阻挡住了。
他大着胆子,用长竹竿捅了捅,那黑影受惊,猛地一动,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那竟是一条足有碗口粗细、通体覆盖着暗褐色鳞片、头生独角的大鲶鱼!(注:此处为志怪设定,并非现实生物)
那独角鲶鱼似乎受了伤,或者是在此产卵,卡在了水渠狭窄处,动弹不得。它散出的腥臊气息和一种沉重的怨念,使得周围的水流都变得凝滞不畅。
王磨坊主当时吓坏了。他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如此怪异的水族。他本能地想把这怪物赶走或者弄死,疏通水道。但就在他举起工具时,那独角鲶鱼似乎感应到了威胁,抬起头,用它那双浑浊却充满灵性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就在那一瞬间,王磨坊主脑海中仿佛响起了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伤吾子嗣,断汝水源!”
同时,他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溪流彻底干涸、磨坊倒塌、田地龟裂、村民流离失所的可怕景象!
这幻象吓得他魂飞魄散,手中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意识到,这独角鲶鱼绝非普通精怪,恐怕是这玉带溪中修炼多年的“水族之长”或者类似的存在。它卡在此处,或许并非本意,但若强行驱赶或伤害它,必然会引来更大的报复,到时候别说磨坊,整个靠山村都可能遭殃!
他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尝试着和那鲶鱼沟通,但再无回应。那鲶鱼只是卡在那里,散着怨气,阻塞着水流。他既不敢动它,又不敢将此事告诉村民——一来怕引起恐慌,二来更怕有那鲁莽之人,不信邪,强行动手,酿成大祸。
于是,他只能独自守着这个可怕的秘密,一边承受着溪水断流、磨坊即将停转的损失,一边顶着下游村民越来越大的压力和误解。他内心的煎熬和挣扎,可想而知。
“我不敢说啊……说了,万一有人不信,去惊扰了它,咱们村就完了啊!”王磨坊主捶打着地面,痛苦万分,“可不放水,乡亲们的庄稼……我……我真是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啊!”
听完王磨坊主的叙述,宁瑜心中了然。原来如此。这并非简单的人为截流,而是一场人与精怪因缘际会下的意外冲突,其中还夹杂着误解和恐惧。
“你选择独自承担,避免激化矛盾,此乃仁心;但隐瞒真相,导致村民误解,延误解决时机,亦是过也。”宁瑜评价道,“如今,唯有解开这独角鲶鱼的心结,助其脱困,方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可那鲶鱼凶得很,根本不听人言啊!”王磨坊主绝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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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亦有灵性,可沟通,可引导。”宁瑜道,“带我去看看。”
王磨坊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带着宁瑜和阿翎,绕到磨坊侧面,一个较为隐蔽的、通往水渠下方的入口。
顺着湿滑的台阶而下,光线顿时昏暗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鱼腥味和那股沉滞的怨气。借着从木板缝隙透下的微光,可以看到巨大的水车轮叶缓缓转动,而在轮叶与石壁的夹角处,果然卡着一条巨大的黑影!正是那条独角鲶鱼!
它比王磨坊主描述的还要庞大,暗褐色的鳞片在幽暗中闪着微光,那根独角约有半尺长,显得颇为狰狞。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狭窄的水道,只有少量溪水能从缝隙中挤过去。它似乎十分痛苦和焦躁,身体微微颤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散着警惕和敌意的光芒。
阿翎看到这巨大的鲶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宁瑜身后缩了缩。
宁瑜示意王磨坊主和阿翎稍安勿躁。他上前几步,并未靠近,而是在距离鲶鱼一丈开外站定。他并未显露敌意,而是屏息凝神,将自身平和、宁静的气息缓缓释放出去,同时,尝试以神念与之沟通。
“尊驾请了。吾等并无恶意,感知尊驾受困于此,特来相助。”
初时,那独角鲶鱼毫无反应,敌意依旧。但宁瑜的意念纯净而强大,如同温暖的阳光,持续地照耀过去。那鲶鱼周身萦绕的怨怼之气,在这平和意念的冲刷下,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宁瑜继续传递意念:“尊驾阻塞水道,下游生灵濒临绝境,恐非汝之本意。若有难处,何不明言?或许,吾等可助尊驾脱此困境,亦解下游之危。”
反复沟通了数次,那独角鲶鱼浑浊的眼中,警惕之色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和……一丝哀求?它庞大的身躯挣扎了一下,似乎想挪动,却因卡得太死而无法成功。
同时,一股微弱、混乱、夹杂着痛苦和焦急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传入宁瑜的心神。
“卵……吾之……子嗣……险……护……不得脱……”
宁瑜心中一动,神念仔细扫过鲶鱼卡住的身体下方。果然,在石缝和水草之间,隐隐看到了一小堆晶莹剔透、如同珍珠般的鱼卵!原来,这独角鲶鱼是在守护它即将孵化的子嗣时,不慎被激流冲下,卡在了这水车之下!它不敢轻易挪动,是怕伤及身下的卵;它散怨气,既是因自身痛苦,也是对外界的警告,保护它的孩子!
下阙:疏通与新生
明白了前因后果,宁瑜心中感慨。这看似是精怪作祟,实则是一位母亲(或父亲)护犊情深的悲壮之举。
他立刻将情况以神念告知了王磨坊主和阿翎。
王磨坊主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原来……原来它是在护着孩子……我……我还以为……”
阿翎眼中则充满了同情,她看着那痛苦挣扎的鲶鱼和它身下那些脆弱的卵,轻轻拉了拉宁瑜的衣袖,指了指它们,又指了指水流,眼中满是恳求。
“既然知晓缘由,便有解决之法。”宁瑜对王磨坊主道,“需得小心移开水车轮叶,扩大空间,助其脱困,同时确保其子嗣无损。”
“可……可这水车沉重,而且一动,会不会惊到它,反而伤了鱼卵?”王磨坊主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