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光露出一个欣慰释然的浅笑,“好孩子。”
“只是孩儿有一个请求。”沈何安抚般对过敖甲敖乙忧心的视线,转而对敖光道,“父王可否能再给我两日时间。”
敖光眉头微动,不动声色问:“怎么?”
“我心中有些疑惑未解,想在离开龙宫前在藏书阁待上两日。”沈何认真道,“只需两日,届时我便随父王前去碧游宫拜师。”
竟不是为了陆地那小子的事。敖光紧锁的眉头霎时松开,他半分没表现出提起的心弦,倘然自若道:“那便依你的意思。”
沈何揪着衣边的手指松开,眼里也化开了轻松和笑意,“多谢父王。”
“你愿意多了解这个世界是好事。”敖光对他始终觉得亏欠,更何况沈何是要寻书解惑,敖光哪有不支持的道理,“你什么时候想去藏书阁直接去了便是,无人会拦你。”
敖光原本担忧沈何会抗拒离家学艺又或是顾及什么人不愿前去,眼下却知道是自己多虑,远比他想象的简单。
解决一桩大事,敖光龙心大悦,将余下的时间留给三兄弟。
敖甲几乎在敖光脚步踏出殿中的下一瞬便开口,“通天教主为人正板,有容乃大,但教师严格。即便有父王作保,你在他座下修炼也不是轻松事。”
敖甲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乍一听像他十分不满沈何的决定。敖乙连忙把他拉到身后,解释道:“大哥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怕你在那教主手下吃苦。其实要我们说,何必你去什么金鳌岛,父王没时间教你,我们两个哥哥总能抽出时间的。”
沈何歪头看了两人半晌,片刻后噗嗤笑起来。
敖乙望着他笑弯的眉眼,原本紧张正经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弯起来,嘴上却道:“笑什么?”
沈何道:“你们猜为何父王要送我去碧游宫,而不是命二位哥哥教我?”
敖甲虚心求教,“为何?”
敖乙心思活络,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沈何微微耸了耸肩,“哥哥们都爱惯着我,我乐得享受了,何时能学到真功夫?”
话糙理不糙,敖乙虽很想为自己和大哥辩解两句,但动脑子想想又觉得沈何说得着实有道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好罢,若受了委屈定要和哥哥们说。”
沈何自然乖巧点头。
敖光把他们俩一块带到敖丙寝殿的目的就是让三兄弟聚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可惜多年不在一起,又有年龄差距,找到共同话题实在困难。
如今沈何又要去碧游宫,“三人相聚的时间便更少了。敖乙一面绞尽脑汁一面狠狠拽了一下敖甲的袖子,示意他赶快想点话说。
敖甲会意,直言道:“前些日子我听说,三弟已有道侣了?”
敖乙:“咳咳咳咳咳。”
沈何:“?”
……
翠屏山山腰处,一座朱红墙黑木瓦的行宫悄然立现。
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坐卧在高大的石像之后,行宫内偶有穿着赤麻的妇孺男子或上了年岁的老人来往,这座哪吒行宫只有一间大殿,而大殿中央赫然就是神像。
神像前的供炉零零碎碎竖了几支香。行宫建成不久,又地处偏僻,很难有人发现此地有一座新建的庙宇。
更何况“哪吒”的名头平头百姓哪晓得是什么,只当是个没名气的小神,自然不会自发祭拜。
眼下这么些人,还托得太乙真人他老人家的功德,帮他拉了些特地前来参拜的“信徒”。
世间万般苦难,爱恶欲怨憎会,无数祈求中数最多的还当是“全家平安”“健康顺遂”抑是“风调雨顺”“天佑大商”。
饶是如今陈塘关还算安定,但关外的怨声载道不免传了进来。东海平灵王反了,游魂关的仗打得不停歇,陈塘关总兵李靖也卧病在床,无论怎么看,祸事都将殃及了。
哪吒支着脑袋凝神听着,百姓的祷语如穿行的游鱼掠过他耳畔。他的肉身已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依旧以魂体示人。伢荫等人虽也是有前世的记忆,但哪吒抽筋伢荫在前,伢荫未必知道他“死”后的事。
所以他依照前世的轨迹再建神庙,便是要看看那位“秋汝生”对他的了解程度。
前世他奉命追捕敖光至东海海外,而秋汝生恰在那时开启了乾坤颠倒的法物,是有心还是无意,哪吒无从猜测。
当年他随姜子牙伐纣挞商,杀了谁杀了多少人,全然湮没在他冗长的记忆里。据敖光所言,秋汝生是一位道人,究竟是三道中的哪一道,竟连和他接触最多的敖光也难以确定。
天色从鱼肚白逐渐过渡向幽色晦暗,坐于石像后的人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行宫建立至今已有五日,来往一百零七人,除去老生常谈的笼统愿望外,有八人提到同一件事。
“希望家中xx能够回魂清醒恢复正常,求神仙庇佑,免妖邪入侵。”
倘若仅有一人提及,多半是他家人患有失心疯离魂症一类,可到他这座行宫里的人,堪堪过百,竟就有八人家内存在差不多的情况,恐怕不是巧合。
再者,哪吒在这几人身上感知到了同一种气息——
龙族。
……
从龙神殿回去后,沈何便又睡不安生了。
比起之前在伢荫作梗下的恐吓,这种梦境更像是过去发生事情的重现,但醒来之后,梦里的一切他都记不起来,只能偶尔觉得自己在梦里好像见了谁,再之后,就只记得一双铜球大的金黄色的眼睛,像是龙的眼。
沈何犹豫再三,最终把这件事告诉了珍珠嬷嬷,询问她的意见。
敖光和敖甲敖乙近来很忙,而沈何每日一清醒便往藏书阁跑,父子几人基本碰不到面。珍珠嬷嬷倒是说,敖光回来的时候沈何大多已睡了,所以敖光也只在殿外看了看他,不想打搅他。
按照约定,明日就是敖光送他去碧游宫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