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温小倪!如实招来,你今天怎么和褚医生一起啊?你一开始说让我来接你,我一点没猜到你是和他一起吃饭的。”
外面天色正慢慢落下去,晚霞从城市高楼之间挤出来,投进前挡风玻璃,斜洒在温倪的侧脸上。那光影把她原本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点暖意,也掩去了眉宇间未曾散尽的疲惫。
“奥?我今天在医院出外勤工作,刚好遇到了。我帮了他个忙,他就请我吃饭。”
“这样啊,温小倪我跟你说哦,你可不要有事瞒着我呦~”
“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我这三瓜两枣的事儿你一清二楚的。再说了,我瞒着你做什么……”一路行驶,温倪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不急不躁。红灯时,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略微放松,望着前方发了几秒的呆。“今天晚了,我去我那儿睡吧,我明早还要上班,就不送你去圆明园了啊?”
“行!我明天没事的,那我就去你那里睡。不过啊小倪,那个褚医生你觉得怎么样哇?我怎么感觉那人冷冷的,怪没意思的……”
“他就那样子吧,之前就那样。”
茂茂问她这样说是他们之前就认识吗?温倪回答说他们是高中同学,但是她记得不清了。
“我之前总在最后一排坐的,和谁都不太熟。所以就只是……印象里,好像确实有褚知聿这一号人。他也不太和别人说话,跟我一样。”
她说完这句,自己都忍不住愣了一下。那些高中时代的画面在脑海中忽明忽暗地闪过,教室后排、少年戴着耳机的剪影、还有偶尔相遇时擦肩而过的沉默眼神……好像那些曾被她封存的片段,在这个盛夏傍晚的空气里忽然冒了头。
茂茂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你们是老同学啊!那能在北京遇上也是概率挺小的了,何况你们现在还是这么特殊的医患关系。”
她顿了顿,又感慨:“别说高中同学了,中国这么大,大学同学毕业之后能留在一个省份都算运气了,能碰上你前排的概率,跟中彩票差不多。”
“不过呀,温倪!”茂茂忽然语调一扬,撇过头盯着她,“你刚刚看到他的表情了吗?那叫一个紧张!我车头还没碰上你呢,他人都冲出来护你了,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他那是条件反射。”温倪语气淡淡的,把油门踩得更稳了。她的视线落在前方车流中那一点即将转绿的信号灯上,慢慢说道:“放谁在他旁边都会那样的。你在旁边他说不定还会一把搂过你呢。”她抿了抿唇,不以为意地说。
“啊!真的嘛……他这么冷,我可驾驭不了嗷……不过要真能被他搂一把我也不亏。”
温倪侧头瞥她一眼,嘴角忍不住弯起来,无奈地摇摇头,“你也太容易上头了。”
绿灯亮起,车缓缓前行,窗外的风带着盛夏黄昏的味道,擦过她的鬓角。
“重逢这种事……”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有时候也挺奇怪的。”茂茂“嗯?”了一声。温倪没有接着说,视线却一直定在前方,那条笔直延伸的道路上,像是能透过落日看见很远很远以前的光景。
第二天一早,北京的天还没完全亮透,空气里就已经有了盛夏灼人的燥热。
温倪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心理咨询室,换上浅米色的亚麻套装,绑起头发,清理了桌面上堆积的几份文档,其中有几个是上次病休前遗留的客户记录,几位复查预约已经排到了这周,她得一一过一遍,把进度和跟进计划理清楚。
上午十点,一位老客户准时到访。温倪将对方迎进来,坐在沙发对面,桌上放着提前准备好的记录板和热水杯。客户是三十岁出头的女性,职业是自由插画师,一年前因为长期失眠和创伤后压力来访,前后做了七次咨询。今天她来做心理复查。
“最近还是会做梦吗?”温倪声音柔和,坐姿依旧端正。
“偶尔有……不过比之前好很多了。”对方微笑着回答,她很信任温倪,连眼神里都少了最初那种暗淡的漂浮感。
温倪点头,一边在记录表上写字,一边平稳地引导对话:“那你最近是怎么处理情绪波动的?画画有帮助吗?”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沉静,让人安心。整个交谈过程温和流畅,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几分钟。正当她准备继续引导对方说出最近的压力来源时,办公桌一侧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她瞥了一眼,是毛茂茂的电话。温倪皱了皱眉,本能地按了静音,没接。
但电话很快又震了一次。
坐在一旁的李塘注意到了,凑过来看了一眼,“温姐,要不要我接一下?”
温倪犹豫了下,小声说:“你接吧,要是没什么大事就让我等我忙完再回过去。”
李塘拿起手机接通:“喂?”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炸响了。
“温小倪你快回来!你家水管炸了!!我刚想去拿换洗衣服,发现你厨房全是水,天花板都开始漏了你知道吗?我现在人都快被水困住了!!你那个总闸在哪儿啊???”
李塘被她这番急促的喊话吓了一跳,手机差点从耳边滑落,“您先别急,毛小姐,温倪姐现在在接待客户,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我是李塘,我来帮她处理,你把地址发给我吧,我现在没事先去看看。”
电话那头愣了两秒,语气一下子转柔:“……啊,不好意思啊,我太急了,不过水太多了!我太慌了……我这就发定位给你!”
“好,我现在过去。”李塘说完挂了电话,走回办公室对温倪说,“温姐,你家水管好像坏了,厨房漏水,毛小姐说情况有点紧急,我现在没事儿,先去看看情况吧。”
温倪点头,眉头微蹙,“谢谢你了啊,我一会儿咨询结束就回去一趟。”
“行,地址我有,她刚发过来了。我先去处理,别担心。”李塘一边说,一边收拾外套和钥匙就走,动作利落。
等他离开,温倪重新调整状态,望向面前的客户,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刚家里出了点小状况,我们继续。”
客户也笑了笑,“没事,你看起来还挺镇定的,要是我,家里爆水管我估计都坐不住。”
“也没办法,眼前有工作嘛。”温倪笑着轻轻一耸肩,却觉得后背已冒出了一层汗——老房子总是这样,一出事就是大麻烦。但她现在还是稳稳坐住了。
而此时另一边,李塘发现温倪的小区就在公司附近,他骑着共享电动车穿过几条街巷,很快就到了温倪家。
他按响门铃,门立刻就被毛茂茂一把拽开,整个人像是从蒸汽房里跑出来似的,额前头发贴在脸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湿漉漉的拖把,一见到他就像见着了救星:“李塘,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都要被淹死了。”
“水闸呢?”李塘目光一扫屋里,不多废话。
“我刚才找了一下,在厨房左边柜子底下,你来看看!诺,我试过了,拧不动。”毛茂茂一边说一边往里带他走,地上已经铺了几块毛巾试图挡水,但根本不起作用。
李塘俯身查看,一边摸索着总阀一边问:“爆的是冷热水还是下水道?”
“我也不清楚,刚才在客厅收拾衣服,听见‘哗啦’一声,厨房整个喷起来了!我以为地震了你知道吗?”
李塘“嗯”了一声,拧动阀门,水声立刻止住了一半,压力明显减弱。他站起来,袖子一卷,露出结实的前臂,然后又弯下腰检查接口,顺手拧紧了一个松脱的螺纹接头。
“得换根管子,接口膨胀了,水压一高就崩了。”他说着站起身问茂茂工具箱在哪里,茂茂赶忙递过去。
他蹲下身拆卸那段已经鼓胀的软管时,水喷了一下,打湿了他一侧的肩膀。他的白衬衫原本就单薄,水一洒,布料立刻贴在了身上,胸前的线条若隐若现,肌肉轮廓清晰分明,像是水下雕刻出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