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苏念安的身体,在那只温暖手掌覆上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像被冻僵的小兽终于触碰到热源,本能地想要汲取,却又带着惊魂未定的迟疑。她抬起头,撞进沈翊温润而坚定的眼眸里,那里没有怜悯,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沉静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机场大厅喧嚣的噪音、刺眼的灯光、陌生的语言、如影随形的恐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开了。
她喉咙紧,想说什么,却只出一个短促的气音。怀里的宇轩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情绪的微妙变化,停止了抽噎,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陌生男人。
沈翊没有多余的话,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她脚边那个半旧的行李箱。他的动作沉稳而利落,没有丝毫嫌弃。“车在外面,跟我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echo几乎是下意识地,紧紧跟在他身后。他宽阔的背影,像一座移动的灯塔,在混乱的人潮中为她劈开一条安稳的路径。她抱着孩子,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不再是无头苍蝇。每靠近出口一步,她紧绷的神经就松懈一分。
停车场,一辆低调的深灰色轿车静静停着。沈翊拉开后座车门,示意她上车。echo迟疑了一瞬,目光扫过空荡的后座和驾驶位,一种长期被囚禁后形成的本能警惕让她指尖凉。这里…安全吗?会不会有眼睛盯着?
沈翊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依旧平稳:“放心,这辆车是临时租用的,目的地只有我知道。上车吧,宇轩需要休息。”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眼神坦荡。
那句“宇轩需要休息”戳中了echo最柔软也最焦虑的地方。她不再犹豫,抱着孩子小心地钻进后座。车内干净整洁,带着淡淡的皮革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沈翊轻轻关上车门,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坐进驾驶座。
车子平稳地启动,滑入巴黎夜晚的车流。窗外,流光溢彩的陌生城市飞倒退。echo紧紧抱着宇轩,身体僵硬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茫然地落在窗外闪过的霓虹上。自由了?真的…自由了吗?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攫住了她。离开了那个炼狱,甩脱了追捕,可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陌生和茫然无措的未来。
钱…住哪里…怎么活下去…靠什么养活孩子?这些念头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怀里的宇轩似乎又有些不安,哼哼唧唧地扭动起来。echo慌忙低头,笨拙地轻拍着孩子的背,嘴里出无意义的安抚音节,动作间带着生涩和惶恐。
沈翊透过后视镜,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他没有立刻出声安慰,只是将车开得更稳,让度带来的些微颠簸降到最低。车厢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宇轩偶尔出的细微声响和车窗外模糊的城市噪音。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驶离了繁华的主干道,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路灯的光线变得柔和,街道两旁是整齐的欧式公寓楼,不高,透着一种沉静的年代感。车子最终在一栋米白色、有着雕花铁艺阳台的五层公寓楼前停下。
“到了。”沈翊停稳车,率先下车,绕到后面替echo打开车门。
echo抱着孩子,有些吃力地挪下车。夜风吹来,带着初秋巴黎特有的凉意和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她抬头望向眼前的公寓楼,楼门是厚重的深色木头,旁边有密码锁和门铃。环境安静得让她心慌,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全?这里没有顾家别墅的冰冷奢华,也没有机场的喧嚣混乱,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生活的气息。
沈翊输入密码,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他侧身让echo先进去,自己提着行李箱跟上。门厅不大,但很干净,暖黄的壁灯照亮了铺着深色花纹地砖的地面和通往楼上的木质楼梯。
“在三楼,没有电梯,需要走上去。”沈翊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慢慢走,不急。”
echo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抱着孩子开始爬楼梯。沈翊提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既不会让她感到压力,又能在她需要时随时伸手。楼梯间很安静,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宇轩偶尔的哼唧声在回荡。每一层楼梯的转角处,都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能看到外面安静的街道和远处朦胧的灯火。echo的心跳,在这份安静和沈翊沉稳的陪伴中,一点点平复下来。
终于到了三楼。走廊里有两扇深色的门。沈翊走到靠里的一扇门前,再次输入密码。门锁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推开门,侧身让开。
“进来吧,echo。”他第一次,清晰而郑重地叫出了她的新名字。
echo抱着孩子,迈步走了进去。
灯光亮起,柔和的光线瞬间洒满整个空间。
echo站在玄关,一时有些怔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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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个不算很大,但布置得极其温馨舒适的客厅。米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地板,一张看起来就很柔软舒适的浅灰色布艺沙,上面随意放着几个颜色柔和的抱枕。沙前是一张简约的原木茶几。角落里有一盏落地灯,散着暖黄的光晕。最吸引她目光的,是沙旁边靠墙放着的一个原木色婴儿摇篮,崭新的白色纱帐柔柔垂下,摇篮里铺着干净柔软的浅蓝色小被子。
客厅连接着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厨具一应俱全,光洁如新。旁边还有一扇门,应该是卧室。
空气里没有新装修的刺鼻气味,只有淡淡的、阳光晒过的织物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洁剂的味道。一切都显得那么整洁、安宁,充满了生活气息,却又…完全属于她(和宇轩)。
这和她想象的“安全屋”完全不同。没有想象中的阴暗狭窄,没有临时凑合的简陋,更没有冰冷的不近人情。这里…像一个家。一个她从未拥有过,也从未敢奢望过的,可以暂时喘息、舔舐伤口的港湾。
“这里…”echo的声音有些涩,带着难以置信。
沈翊将行李箱放在玄关一角,走到她身边,目光温和地扫过整个空间:“房子是朋友闲置的公寓,很安全,周围邻居大多是退休的老人或者普通上班族,很安静。密码只有我和你,还有笑笑知道。日常用品我都备了一些,你看看还缺什么,告诉我。”他顿了顿,指向厨房,“冰箱里有牛奶、面包、水果,橱柜里有面条、米和一些简单的调料,应该够你们应付几天。宇轩的奶粉、尿不湿、换洗衣物都在卧室的柜子里,我按大概月龄准备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他的叙述平静而详尽,没有刻意的邀功,只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妥帖。
echo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崭新的婴儿摇篮上,眼眶瞬间就热了。她抱着孩子走到摇篮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触那柔软的纱帐。这小小的摇篮,像一个无声的承诺,告诉她,她和宇轩是被认真安置的,是被珍视的。
“沈医生…我…”echo转过头,看向沈翊,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感激、酸楚、劫后余生的茫然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失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沈翊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脸上极力克制的激动和脆弱,看着她抱着孩子时那近乎本能的保护姿态。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说“不用谢”之类的客套话。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不远不近,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的眼睛深处,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echo。”
他又一次叫了她的新名字,仿佛在强调着什么。
“记住,”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烙印,刻入她此刻纷乱的心绪,“从你踏入巴黎的那一刻起,从你走进这扇门开始。”
“苏念安,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echo。”
“一个全新的、独立的珠宝设计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怀中懵懂无知的宇轩,又回到她蓄满泪水的眼睛上,语气带着一种温和却极具力量的命令:
“那些过去,无论多么沉重,多么痛苦…”
“暂时,封存起来。”
“为了你自己,更为了他。”
“这里,只有echo。”
“没有苏念安。”
“没有顾太太。”
“没有那些…不堪回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