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言不发,依旧保持叩拜之姿。殿内的时间,仿佛静止。
“皇後言之有理。”霜栩出声,“让她起来吧。”
霜栩看着这对真正“金玉良缘”的璧人,于心不忍。
“霜儿……”季寒山看向霜栩,目光复杂。
继而深吸一口气,许皇後起身,命其回宫。
皇後站起时,深深望了一眼霜栩处,静默离去。
离开玉瑶宫,皇後身边的贴身侍女不忿道:
“贵妃见了您,非但毫无礼数,那架势,仿佛她才是後宫之主。娘娘,您该听钟大人劝说,不可再任由……”
“住口!”皇後眸光微沉,“为报母家之恩,我已仁至义尽。若非圣上此举,确为荒唐,非明君所为,父亲又百般来书……我今日,本不会踏入这玉瑶宫内。至于那君恩……非我所求。这後位……亦不过是一具金玉所制的枷锁……”
“娘娘,您……”侍女目露惶恐。
“好了。”皇後声音中透着倦怠,转而吩咐道,“改日陛下上朝之时,你来贵妃寝殿,向她讨一株那床头的缠花。她若不愿,便就此作罢。懂了吗?”
侍女虽有疑惑,却是恭敬领命。
原以为,向以“娇纵跋扈”闻名後宫的贵妃讨要御赐之物,势必艰难。没想到,霜栩很大方,让皇後侍女于床前任意挑选。
取得缠花後,回到凤仪宫的侍女依旧惴惴不安:
“娘娘,贵妃会不会是借此,为您设下圈套,以离间您与陛下之心?”
皇後将缠花置于掌中,仔细观摩,似是有些出神:
“陛下之心,从未在我身上,又何谈离间呢?”
而後让侍女将梳妆台下的锦盒寻出,打开盒子,一朵颜色略微暗淡的缠花出现在盒内。
只是一瞬,皇後猛地关上锦盒,闭上双眼。
——那缠花独特的打结方式,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努力让心绪平息,吩咐侍女:
“去打探一下,陛下曾接触过哪些匠人?可有生人入宫?隐秘行事。”
侍女不敢多问,颔首退下。
不久後,皇帝并未接触过任何工匠的消息,传回凤仪宫。
接踵而至的是,季寒山毫无征兆地亲至皇後寝殿,且未令宫人通传。
“皇後近日,似乎对朕之事……颇为关切?”他随手拾起案上一只玉盏,随意把玩着,“还曾派遣宫人,去贵妃寝殿取了朕亲手做的物件……皇後若是喜欢,朕也不会厚此薄彼……不过,该用什麽染料呢?不如……以钟氏一族的鲜血入色,比起贵妃的那些,更是别致……皇後以为如何?”
皇後闻言,面上血色尽褪,却仍挺直背脊,迎上季寒山的目光,一字一顿:
“我钟氏满门忠烈,无愧于君,无愧于国。陛下雷霆手段,今日,您纵可以皇权加诛一族,待天下人心向背……他日,载舟之水,亦可覆舟!”
“啪”的一声脆响,季寒山将手一松,玉盏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殿内宫人顿时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季寒山踱步至皇後面前,不怒反笑:
“皇後不愧出身名门,当真字字珠玑……倒是朕,一直疏忽了。皇後既有这般见识,即日起,将历代史书抄录百遍,何时抄录完成,再来与朕,商讨当中微言大义。朕,等着你。”
皇後心知,她是被变相软禁了。
随着凤仪宫的宫门被无声合拢,皇後望着门外那缕逐渐远去的黄袍,露出一抹悲哀又自嘲的笑容……
一月後,季寒山按照约定,带霜栩来到紫宸殿密室囚牢。
此处无光,只有“噼啪”作响的火把,被固定于墙壁四周。
一道人影被粗重的铁链锁在墙角,凌乱的发丝下,是与季寒山难辨孰真孰假的容颜。二者神韵,却是不同。如今的季寒山,更显天子威仪,而风澜彻的目中,更多的是锐利且令人胆颤的寒意。
见到季寒山,风澜彻并不意外,目光划过霜栩,嘲讽之色乍现。
霜栩倒吸一口凉气,神王如今这般落魄的境遇被她所见,之後不会徇私报复吧?心中默默祈祷本尊宽宏大度,凡尘俗事,既往不咎。
“我带霜儿,前来送你一程。陛下,可是欣慰?”季寒山居高临下,俯视风澜彻。
风澜彻冷笑一声:“这般趋炎附势的女子,你却如获至宝。季寒山,你能夺取皇位,眼光还是这般庸俗。于你而言,窃国虽易,却终是生了一副燕雀之目……这皇位,你又能坐多久?还有那‘落羽’之毒……”
“闭嘴吧!”霜栩算是听明白了,这分明是在辱骂自己,“人家会比你坐得长久!起码寿终正寝,延嗣百年。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什麽处境,还口出狂言?你但凡心里有点数,也不至害人害己。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了,怎就非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