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潜意识知道这是家,能碰他的只有迟蓦。没躲。
“吓到你了?”迟蓦收回手指,等李然回神再摸他头发,放低声音问,“怎麽了?”
“哥……”这声哥喊得跟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尾音稍微拉长,只有面对最信任的大家长时才会这样带点撒娇的意味。
迟蓦听得眉头一跳。
他道:“你说。我在呢。”
李然便把今天齐值跟他闹得笑话,和午睡的梦都说了。
也没一个结论。他不知道说这些是为什麽,就是不吐不快。
迟蓦听明白了,面上看不出情绪喜怒。
“今天齐值跟你表白了?”
“不是啊,他开玩笑……”
“他说我什麽了?”迟蓦轻声打断他,非常斯文地问道,嘴角带着点笑意。
明明是个友好的态度,李然後颈却奓起几根寒毛。
“还有啊李然,你刚才说梦里的那个同夥,不出意外应该是我。”在李然的目瞪口呆中,迟蓦掐住他下巴,让他正正地擡起脸来,只能看着自己避无可避。
“我救了你,你不把我当恩人就算了,还把我当变态啊?”
“……”
当年暗巷里的两个狗男人给李然带去不可磨灭的阴影,最後虽被白清清辱骂李昂的世界大战取代——这样一看他妈带给他的阴影可能更大些。但回想起来那俩狗男人实在不是好东西,李然只是梦一下,就由内而外地怕。
可现在其中一个……不是狗的男人坐他身边,面上带着一副好整以暇而兴师问罪的笑,李然直接抖起来了。
“……啊?”他声音更抖。
筋膜枪戳在人的肉上就是这样,局部乱晃,要是离脑袋近脑瓜子得直接嗡嗡的。李然脑子里的影像在晃,几个月前的迟蓦连人带声儿扭曲成闪灵。
可怕的闪灵当时问他:“李然,五年前,或者在更久之前,关于我你记得多少?”
敢情是真认识啊。
还是在更久之前。
原来李然从小就是个令人咬牙切齿的没良心货,少年李然狠狠地在心里唾弃儿童李然,而後颤颤巍巍地说:“要是我现在遇见……我肯定不会忘记你……也不会误会你的……”
“你想现在遇见什麽?”迟蓦掐着他的脸没松开,“遇见危险还是遇见我?”
“当然是你啊,哥。哥,肯定是遇见你呀。”
哪个缺心眼的想遇见危险?
李然又不是缺心眼儿。
“哥,你小时候就在这里住了啊?”李然问道,“我怎麽没有见过你啊。”
迟蓦凉凉地说:“是吗?”
“……”
是吗?还是不是吗?
迟蓦的手劲儿挺大的,捏得李然脸疼。有几秒钟嘴巴被内陷的脸颊带得往中间挤,想要噘起来。那多难看啊。
他无助地吧唧两下嘴,试图扯平嘴角,不让它们离得愈来愈近,区分出明显的楚河汉界。
小动作一大堆,就没想过薅下迟蓦的手,谴责他动手动脚。
“哥。你捏好了吗?我嘴巴酸了,想流口水……”他眼球朝下面看,隐隐看到手的轮廓,李然暗示得很到位,再不松开哈喇子就要流他一手了。
迟蓦说:“你流。”
“……”李然抿住嘴,把分泌的涎水抿回去。
幸好迟蓦良知尚在,大手一松放开李然。脸颊显出红印,跟被亲了两口似的。
李然搓了搓脸,心道:“他在生气,最好不要惹他。”
“齐值都说我什麽了?说来听听,说错的我纠正。”迟蓦褪掉左手腕的菩提,解开袖扣,脱掉正装,将里面的衬衫衣袖往小臂上挽出两折。
李然羡慕地看他小臂上的青筋和血管。
“没说什麽,他说……”李然欲言又止,被迟蓦一个警告的眼神逼得把掐头去尾的策略咽回去,老老实实地全盘托出,“他趴在我耳朵边说——‘我表哥家风更严。姑父姑姑还有他爷爷什麽都不许他做,被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丶合格的继承人培养,同性恋这种关系在他家里是禁忌中的禁忌,後来连同性俩字都不能提,你记得少说话啊。’——都是我同桌说的,我可没有问。”
他叛徒似的学人说话时用的是自己的音色,但音调尽量贴切被他供出来的当事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越说越来劲了。
“我没有跟你提过同……性不同性的事。对吧哥?我要是有哪里说话说错了,你会提醒我不会生气的……对吧哥?”
中午听齐值说完这些,李然第一反应竟是他哥听起来怎麽这麽惨,好像没有快乐的童年,而不是迟蓦家风严格,同性恋在迟家也是不能讨论的话题,他俩同病相怜很相配啊。
“还趴在你耳朵边说,离得倒是近。以後离远点。”迟蓦倏地冷呵一声道,“就这麽多?”
“嗯嗯嗯!”李然点头道。
“嗯。”迟蓦哂笑,没再追问,学着李然的样子随性地往身後一靠,抱枕惨遭偷袭瘪下去。
“帮我把领带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