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扶着沈冰澌向内室走去,他决定,还是不要说多馀的话了,当下以解决沈冰澌的心结为主。
沈冰澌从崔玉倾出现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极为复杂。
两人跟着崔玉倾通过藤蔓垂帘,眼前骤然开阔,树洞竟然连着一处修葺平整的地下石室,里面有桌椅板凳,就像寻常人家一样。
“冰澌,过来坐。”崔玉倾冲沈冰澌招一招手,放下手中的拐杖,拉开一张椅子。
容谢将沈冰澌扶到近前,松开他的手臂,就要离开。
他的手却被一把抓住了。
容谢回过头,发现沈冰澌正疑惑地看着他:“你去哪儿?”
“我……去外面。”容谢指一指他们刚才呆的树洞,“你们好好聊。”
“别去,留在这里。”沈冰澌将容谢拉到桌前,给他拉开椅子,按着他的手坐下了。
容谢一时有些尴尬,一张四方桌,本来就不大,沈冰澌和崔玉倾面对面坐着,他夹在中间算怎麽回事?
“介绍一下,这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容谢,”沈冰澌盯着崔玉倾,“我们将来会结成道侣,再一起过下半辈子。”
“原来如此,”崔玉倾点了点头,笑着看向容谢,“怪不得容世侄这样为你赴汤蹈火。”
容谢脸颊更热,他和崔玉倾见面匆匆,还未来得及介绍自己和沈冰澌的关系,事实上,他也没有奔放到见人父母第一面就把和沈冰澌的关系和盘托出的习惯。
“这是什麽意思……”沈冰澌看看崔玉倾,又看看容谢,“你们已经见过了?”
话题还是来到了这里,容谢赶忙解释:“我上来的时候,崔伯伯正在院子里收花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
“是我让容世侄不要告诉你的,也是我让他躲在树洞里等你,”崔玉倾温然道,“我猜到你被人追击,一定会往树洞里躲——你还记得这条路。”
“……”
沈冰澌捏了捏容谢在桌下伸向他的手,示意他不需要道歉。
沈冰澌擡起头,神色冷淡地看向崔玉倾:“那你可就猜错了,我没那麽蠢,还想着往三十年前的路上躲。”
崔玉倾一噎。
“不过,我也有预感了,”沈冰澌环顾四周,“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不会修葺的这麽整齐,一个换了新主人的院子也不会容许前一个主人把坟修在自己家後院里,两下里一对,答案就很明显了,你还活着。”
崔玉倾轻轻叹气,面上却露出满意神色,有这麽一个脑筋聪明,修为又高的儿子,哪个当爹的会不高兴呢。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新主人非常怀念你,连以前的装潢都舍不得换,可惜,以你的人品,恐怕很难有这麽一个人。”
沈冰澌自从气跑了容谢,嘴巴上的刻薄功力便收敛了不少,这会儿遇见亲爹,又恢复了当初的十成功力。
崔玉倾的笑容变得勉强,他抚着左胸,咳嗽了两声。
父子俩一阵相对无言。
容谢在旁边都替他俩尬得慌。
“我听容世侄说了,”还是崔玉倾试图挽救对话,“你修炼遇到了瓶颈,很危险,必须解开心结,才能平安度过。”说话间,崔玉倾担忧地望着沈冰澌的白发。
沈冰澌却并不领情,只是“嗯”了一声。
“刚才……你们的交谈,我也听到了一些,”崔玉倾犹豫了一下,“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很多事……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我很高兴你有了自己的分辨,不过,我还是得向你澄清,如果这样能帮助你解开心结的话,我终身未娶,也没有和任何门当户对的小姐交往,我……一直一个人在这里。”
“……”
“那座坟是我病重的时候修的,没想到我又挺过来了,往事不可追,我只当昨日之我已死,才叫他们把刻好的墓碑立在後院里,时时提醒我自己,不可再犯过去那样的错误。”崔玉倾十分真情实感地说道,“没有惊吓到你吧?”
容谢心想,他刚看到墓碑的时候,确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崔玉倾问的是沈冰澌,他恐怕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惊吓倒不至于,只是有些意外,”沈冰澌道,“这里满山的医修,竟然还把你治死了,云山宗的医术看来也不过如此。”
崔玉倾再次噎的说不出话,他苦笑一声:“看来你还是恨我,你说的对,我的确不值得原谅。”
沈冰澌沉默地望着桌面。
“可是,对于我这样不值得原谅的人,为什麽要放在心上呢?为什麽要让我影响到你?”崔玉倾继续说道,不管他当年干了多少不是人的事,现在他只作为一个父亲发愿,“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惩罚自己。你看,我不是都活得好好的麽?我做过那麽大的错事,害的我的妻儿唾弃我,害的我自己孤家寡人,可是,我也好好地活着啊,我这样的人都可以好好活着,你有什麽过不去的呢?”
沈冰澌擡起头,看向崔玉倾,忽然哂笑一声:“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