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整备所b区只亮着一盏灯,冷白色的光斜斜地照在零件箱上,像是给冰冷的金属镀了一层霜。
凯斯把最后一颗螺栓放进c位,轻轻合上箱盖。他站起身,腿有点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手套早就被收走了,掌心烫伤的地方已经破皮,血和机油混在一起,在指尖凝成一小块暗红。
他从工具包里掏出那张排班表的复印件,纸角有点卷,上面那道划掉的长线还清晰可见。他盯着看了两秒,慢慢折好,塞进贴身口袋,用手按了按,像是在确认它还在。
靠在机甲支架上,他闭了会儿眼。脑子里全是凌烨最后那句:“明天早上六点,理论课。”声音冷得像冰,但好歹没再罚他。他睁开眼,嘴角动了动,想笑,却没笑出来,只是低声说了句:“你还记得六点打卡。”
他想起刚才凌烨捏他手腕时的力道。不轻,但也没用力到伤人。检查伤口的动作,竟有点……像是习惯性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想起对方离开前扔进他工具包的那把新扳手。
“不是随便拿的。”他自言自语,“是特意带过来的。”
那人嘴上说着“谁帮你,就一起留下来”,可自己明明可以走了,却还是折返回来一趟。不是为了骂人,也不是为了加任务,就为了看看他有没有偷懒。
“你还真守规矩。”凯斯靠着支架,声音有点哑,“可你越守规矩,我就越不能走。”
他闭上眼,努力压下apha本能带来的躁动。信息素在体内翻涌,被颈侧的阻隔贴强行压住,皮肤一阵阵烫。他不能释放,也不敢释放。一旦波动被检测到,他的身份就会暴露。现在的他,只是个“技术兵”,不是元帅家的少爷,更不是十年前当众撕婚书的那个混账。
可偏偏,他最想见的人,最恨“阿瑞斯”这个姓。
他记得凌烨在训话时的眼神——看到“阿瑞斯”两个字时,瞳孔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一下。那一瞬间的厌恶,比骂他还狠。
“你不知道是我。”他在心里说,“你只知道阿瑞斯家的少爷混进了你的队,却不知道……就是当年那个混账。”
他睁开眼,从工具包夹层里摸出一片薄如纸的存储卡,指甲在边缘轻轻一刮,卡面裂开一道细缝。他把它插进随身加密设备,屏幕亮起,一段影像开始播放。
画面里是个金碧辉煌的礼堂,十一岁的凯斯穿着家族礼服,站在台上,手里拿着婚书。台下坐满了人,镜头扫过人群,最后停在一个瘦小的身影上——凌烨站在角落,穿着不合身的beta礼服,脸色白。
“这种beta,也配做我妻子?”小凯斯当众撕了婚书,笑着问。
画面外,凌烨转身离开,背影僵得像根铁条。
凯斯伸手按了暂停,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很久。然后他低声说:“如果那时候我不这么说,你会不会回头看看我?”
他没删影像,又往后拖了一段。
是几天后的监控画面——凌烨独自坐在福利院的房间里,手里拿着一张烧了一半的婚书残片。他没哭,也没动,就那么坐着,直到天黑。
“你真的烧了它。”凯斯声音轻得像在自语,“可我没烧。我一直留着那张纸,藏在枕头底下,后来被管家现,抢走烧了。”
他关掉影像,把存储卡放进微型焚毁器,按下按钮。蓝火一闪,卡化成灰。
“我不是来混日子的。”他对着空荡荡的b区说,“我来,是因为只有你这儿,还留着当年那台机甲的维修记录。”
那台机甲,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组装的训练机,编号k--o。后来被拆解封存,只有第九小队的档案库里还存着原始数据。他查了半年,才确认它在凌烨的管理权限下。
“你把我赶出去十次,我也要进来第十一次。”他站直身体,活动了下手腕,“婚约没废,我就还有机会。”
他收拾好工具包,把零件箱推回原位。路过淋浴间时,他进去冲了个冷水澡。水砸在伤口上,疼得他咬住下唇,一声没吭。镜子里,他颈侧的阻隔贴边缘已经翘起,皮肤泛红。他撕下来,换了新的,贴回去时手指有点抖。
换上干净工装,他把工具包重新整理了一遍。那把新扳手被他放在最外层,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他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三分。
还有三十七分钟打卡。
他走出b区,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头顶的灯管偶尔闪一下。他沿着主道往宿舍楼走,路过指挥塔时,抬头看了眼顶层的办公室。窗帘拉着,灯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