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微挑,神情比之往日丰富了许多,孟章洲没忍住,伸手轻轻地弹了下她的脑门,宠溺道:“我是哥哥,说什麽客不客气的。”
孟榆柔柔一笑,又同他闲聊了两句,眼见时辰不早,两人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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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陆修沂率领上百铁骑行至上京城外,恰好遇到宵禁,便在城外歇了一晚,翌日城门大开时,方整装入城。
陆修沂命右副使领这上百铁骑先行回营,自己则同楮泽策马进宫。
天色虽早,街上却已然熙熙攘攘,为免误伤百姓,陆修沂只得放慢速度,刚行至霞珍阁,忽见两名戴着帷帽的女子从里头走出,脚下一歪,紧接着一声惊呼,竟直直朝地面摔去。
陆修沂没有多想,忙下意识借助马鞍一蹬,飞身上前,拦腰搂住那女子,直到两人稳稳站在地上,他才一面松开那女子,一面道:“姑娘请站稳了。”
话音刚落,那女子似乎才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忙退离陆修沂两步,微微屈膝,垂首行礼:“多谢公子搭救,不知公子贵姓,家住何方?小女也好报答公子。”
这上京竟还有不知他陆修沂之人?
陆修沂微诧,却也不想深究,只淡声道:“举手之劳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也不等她回话,便立刻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马蹄卷起一阵轻风,拂开那女子的皂纱,她怔怔地看着马上的人远去,心间仿佛荡漾出层层涟漪。
身後的人从呆怔中回过神,忙上前瞧她:“阿洇,你没事吧?”
孟洇摇摇头,目光仍锁定在陆修沂离开的方向:“瑶瑶可知那人是谁?”
她见他衣着不凡,相貌明俊,浑身上下透着青年将军的意气风发,那初初一见,倒撩拨得她春心意动。
宋瑶见她似有倾心,不免担忧,忙蹙着眉嫌恶地道:“阿洇你才搬来上京不久,不晓得他,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陆世子,陆修沂。此人乃骄奢淫逸之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即便陆修沂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孟洇仍不舍收回目光,喃喃:“可他刚才救了我。若当真如你所言,此人徒有其表,他又岂会出手相救?”
宋瑶眉梢微挑,不以为然:“他也说了,不过举手之事,况在大街上,他这般做定是想博回些好名声,你可莫要被他牵走了心。”
最後那几个字落到心间,孟洇陡然回神,绯红霎时染上耳尖,她忙收回目光,扶正帷帽,连声音都变得娇嗔起来:“瑶瑶你说什麽呢,不过才见一面,我怎会喜欢上他?且任凭他为人如何,他方才到底救了我。”
宋瑶歪头瞧她,揶揄:“我可没说过你喜欢他,我只提醒你不要为这种人上心。”
孟洇怔了一瞬,细想宋瑶的话,才发现她挖了坑等着自己往下跳,顿时有些恼了,轻轻地跺了两脚,嗔笑着要过去挠她。
宋瑶跑了两步,笑着逃回马车上。孟洇追上去,两人在马车嬉笑打闹了好一阵後,便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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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慈安堂出来,孟榆和沈姨娘又往枕花斋请安,和袁氏说了会场面话後,母女二人准备返回青梨院用早饭。
走过抄手游廊,刚要转过拐角,前方隐隐传来一道略带怒意的声音:“你虽是好心,可我也不至于落魄至此,这些银子你收回去,往後亦断不可做出如此行径,否则日後你我连朋友都没得做。”
“此番是我不对,原以为将你母亲的菜全买下,便能解你之忧,却未曾顾及你的颜面,我向你道歉。”另一道含着歉意的声音旋即响起。
这似乎……是孟章洲的声音。
孟榆忙止住脚,擡手搭在沈姨娘手背,轻轻地按住她,示意不要往前。
那人叹了口气:“顾不顾及颜面有何要紧,我虽囊中羞涩,可替人写信抄书,一日三餐也可保证。你这般做,最主要的是给了我母亲虚假盛象,她来日只会收愈发多的菜回来卖,你又帮得了她几时?我宁可自己劬劳些,多多地接些书信,亦不愿她太过辛劳。”
“你既有如此孝心,那我理应尊重。”
话音落了片刻,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而後渐行渐远。
孟榆这才走过拐角,见到孟章洲和另一人正往书房方向,那身影倒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瞧过般。
“想不到那位江公子瞧着木讷,却极个很有孝心之人。”身後的怀茵似有感慨般忽地开口。
孟榆一怔,打起手势:“你认得他?”
“姑娘的记性也忒差了,”怀茵乐呵呵地道,“我们昨儿才在承毅侯府的荷花宴上见过他的呀!他不就是秦公子带过来的那位江煊礼江公子麽!听说是鹿先生新收的门生。”
孟榆细细一想,那背影果然与印象中的人重合,诧异道:“我记得他是要参加今年的科考,如何还能腾出时间来替人抄书写信?”
沈姨娘一脸感慨,解释:“百善孝为先,他心疼自己的母亲太过辛劳,便从囊萤映雪中腾出时间来接书信也不足为奇。”
孟榆倒欣赏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行径。毕竟身处在穷奢极欲的上京城里,他还能保有初心,不为富贵折腰,已然是难能可贵。
“榆儿觉得此人如何?”正思量间,沈姨娘忽然问。
孟榆吓了一跳:“姨娘此言何意?”
沈姨娘笑了,细细分析:“且看此人将银子归还洲哥儿,不贪额外之财,便知他有孝却不愚孝。那鹿杭书院的鹿先生名扬四海,眼高于顶,除了秦世子和洲哥儿外,也没见再收过他人,说明此人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况洲哥儿结友,素来看的是人的品性,他既能带回府,那麽此人的品格也信得过。”
沈姨娘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和沈姨娘不惜跋涉千里也要来上京,为的不就是寻一门好亲事,好远离孟家麽?
难得物色到一个好人选,孟榆正自欢喜,忽然又想到一事,她觉得江煊礼是未来夫婿的上佳人选,可依他那般学富五车之人,说不得早有心仪的姑娘。
况择婿到底与买卖商品不同,这关乎她的终生幸福,不能仅凭一面之缘便妄下断言,若错一步,便如入深渊。江煊礼若只是木讷些倒也罢了,倘或他如今只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故而装出一副不与纨绔同流合污的高风亮节模样,而实则是阴险狡诈之徒,那她一生岂非毁了?
孟榆压下袭卷心头的欢喜,神色自若地打起手势:“姨娘,我们如今对他也只是有片面的了解,他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也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沈姨娘闻言,忖度一番,觉得孟榆言之有理,便点头道:“榆儿说得在理,毕竟是终身大事,不可轻易做决定。若不然,我们着人去打听一番,再观察多些时日?”
孟榆觉得此举可行,是以也同意了,次日便让怀茵寻了个采买胭脂的借口,向林管家请示後,方出门打听。
将近午时,怀茵才悠悠回府,一回来便笑得合不拢嘴:“姑娘,那江公子当真是郎君的好人选,他身边不仅没有一个与之暧昧不清的女子,对于欺身过来的姑娘,还皆是严词拒绝,断不会趁机占人半分便宜。自己虽然囊中羞涩,可遇见生活室如悬磐之人,亦不吝倾囊相助,附近的邻居一说起他,皆是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