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榆闻言,瞥他一眼,没继续往下问,又朝画宜道:“怎麽是你去买鸡?其他人呢?”
画宜眼泛泪光,小声回:“厨房没新鲜的鸡了,陈大大娘他们又个个都腾不出空儿来,我想着海参能补血生肌,若知眠姐姐早一天喝上,腿兴许也能早一天好了。”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日後有什麽事先回来禀过我再说,你若出什麽事儿,我和知眠怎能安心?”孟榆叹了口气,轻声安抚她。
虽经历了那样的事儿,但也及时被楮泽救下,画宜原还不觉得委屈,可忽听孟榆不仅没丝毫责怪她私自出府,还温声安抚,一时间,委屈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惹得她泪如雨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眼见没事,楮泽先行退下,婢女取来了金疮药,孟榆正欲给她上药,画宜忙拦住她:“夫人千金贵体,岂有为奴婢动手的?”
孟榆拨开她的手,仍顾自给她上药,一边宽慰她:“都是大姑娘了,怎还这般容易就哭哭啼啼的?好了,没事了,你爱吃什麽?我让陈大娘做给你。”
给她上完药,孟榆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泪。
画宜哭得连肩膀都在颤抖,好半晌,她终于止了哭泣,哽咽道:“夫人平日待我总是淡淡的,连话都不肯多应一句,我还以为夫人讨厌我。”
孟榆叹了声,解释:“我从未讨厌过你。”
说起来,画宜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先时她待她淡淡的,只是因为她不想和府里的人有太多的牵绊。
牵绊愈多,顾忌就愈多。
画宜的眼神瞬间亮了,闪闪的,像装满星星:“真的麽?夫人真的不讨厌我?即便我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夫人也不讨厌我?”
她一连问了三句,惹得孟榆忍不住笑了,擡手轻轻地敲了下她的脑门:“真的,你今儿就不用当值了,且留在房里好好歇着,喜欢吃什麽?烧鹅还是羊腿儿?或者烤鸡?抑或是砂锅炖牛腩?”
画宜只觉得她说话很温柔,听得她连伤口都不疼了,便大着胆子道:“我想吃羊腿,烤的皮焦焦的丶脆脆的那种。”
孟榆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好,你等着,我亲自去和陈大娘说。”
说完,她又嘱咐候在门外的婢女好生照看画宜後,这方独自往厨房那边去。
天色渐暗,早有仆人在廊檐下点起灯火,远处灯火连成一片,如璀璨星河,隐入夜色中。
从陇香馆到厨房,不过是两条长廊的距离,绕过一方水榭穿过一条巷道,再走过一扇月洞门便是了,如今快到晚饭时辰,各处都忙碌着,一路过去,并不见几个人的身影。
刚走过水榭,墙对面就隐隐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孟榆下意识停住脚。
“当真是她?”墙对面是个小鱼池,伴着指尖翻动在碗里的声响,陆修沂的音色逐渐清晰。
楮泽沉声回:“是。”
“呵,”似乎惊讶了下,陆修沂顿了顿,“当日叫她离开,没想到她竟攀上睿王了。”
“幸而公子赶走了她,若还将这等心思歹毒之人留在庄妈妈身边,指不定她会生出什麽龌蹉心思。”楮泽仿佛极其厌恶地道了句。
“此事夫人可知?”
“属下没敢回,想着回来禀了公子再说。”
陆修沂应了声,洒了把鱼粮进池子里:“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不好贸然闯进睿王府拿人,此事先别告知夫人,你派人盯着睿王府,等她哪日出府了,再悄悄地将她拿下。”
“是。”
後面他们又说了什麽,孟榆已无心再听。
陆修沂的话像一块石头沉沉地落进她心底,她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甚至脸上几乎没什麽表情,听完就转身静悄悄地绕远路去了厨房。
他们口中的那个“她”,她大抵猜到是谁了。
吩咐陈大娘烤个羊腿给画宜後,她就恍若无事发生般回了陇香馆。
半夜陆修沂从书房回来,孟榆仍旧只字不提,他说什麽应什麽,不露半点心声。
直到翌日,陆修沂前脚和她用完早饭,後脚她就唤了曹管家过来,命他备好马车,说要准备出门。
因先前陆修沂有过吩咐,曹管家没怀疑,应了声儿便忙让人备马车。
画宜的腿伤得不重,敷了金疮药後,过了一个晚上,伤口也不疼了。
听到孟榆要出门,她忙要跟上。
孟榆想了想,干脆带上她一块出门。
***
依孟榆的吩咐,马车在霞珍阁前停了下来,孟榆带着画宜上二楼,径直推开从前和宁穗见面的那间雅房。
果不其然,她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宁穗候她三天了。
孟榆寻了个借口把画宜支出去,方将她离开上京後所经历的事长话短说地告知了宁穗。
听完,宁穗满脸复杂,想愤愤地骂陆修沂死皮赖脸,又忽然想起他这两年的疯魔,一时间,无数情绪涌上心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缄默片刻,她叹了声,看着孟榆如今尽是淡然,只好转了话头:“那你是怎麽想的?当真要留在他身边麽?”
木棍支出,窗牗擡起半扇,朔风呼啸着漫进来,孟榆冻红了鼻尖,但她不想关窗,反而深深地吸了口气,脑子清醒了很多,淡笑道:“我现在什麽都不想去想,今日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宁穗敛眉道:“你我之间何须言‘求’?有什麽事尽管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