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蔼回了句“是”,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待赵华姝她们一走,顾相执这才进来。
翠微想阻拦他,却被他一个眼神喝退,不敢上前。
半躺在榻上的羽涅此时觉得这人面目没那麽可憎,他走过来时,她也不怕。
连那晚他带给她的惊惧,似是都消弭了几分。
等他走到塌边,居高临下看着她时。
她看着他,嘴唇有些泛白地问:“顾少监救我,是怕没人去和亲了?”
他没说话。
接着,他便看见她仰躺在床榻上说:“放心,现在就算是我死了,羯族人也不会想跟皇室联姻。”
回来那会儿,馆中的婢子们才给她换过衣物,梳洗了一番。
此时她头上无任何珠花金簪,一张脸素白,跟在靖远时他命人将她救起来时的容貌一模一样。
联想她这两天在内院做的种种奇怪事务,他不难猜测,跟她说服羯族取消和亲一事无关。
“你如何联络的他们?”这几日,她连正门都没出去,他不觉得她有机会跟羯族人见面。
羽涅盈盈一笑,没打算告诉他实情,只是说:
“那些琐事,少监不用知晓,你只需要知道,过两日,取消和亲的圣旨就会下来,无论是我,还是华姝她们,都不用被当作一个牺牲品。”
她转眸瞧他:“我知道你怕我死,连累华姝去和亲才下水救的我,但无论如何,我得谢谢你。”
顾相执没接她话,屏退在场的婢子後。
他沉思片刻,开口问她:“所以联姻要是取消,你又要准备做甚麽?”
他猜测:“装死逃走?”
赵华晏就是作为联姻的棋子,才被召回建安。若不用再联姻,那她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一不是被送回朔阳,继续为国祈福,二就是留在建安,做个不受重视的公主。
在他眼中,他不觉得,她会选择这两条路中的任何一条。
顾相执的猜测没有错。
这两条路,却是哪一条都不是羽涅要的。
眼底下,她只想跟琅羲他们见面,回到灵宝观,继续做个倒腾火药的咸鱼。
这建安比她想象中还要乱,她一个公主身份,连将杀人凶手送进大牢的能力都没有。
待在这样的锦绣地狱,不如早早离开,好好当她自由自在的小道士。
先前她虽应下了桓恂,允诺要为他效力。
他待她,倒也未曾有过实质性苛待与伤害,甚至此刻看来,还算得上好。
可她心里始终横亘着一道坎。史书上关于他的斑斑劣迹,记载他双手沾满的血腥,她仍然不会忘,正因如此,她不愿做助纣为虐的推手。
哪怕眼前的桓恂尚算良善,她也从未奢望过自己能扭转甚麽。
一个将来会视人命如草芥丶执掌生杀予夺的刽子手,又岂是她几句规劝丶几分善意便能感化。
所谓伴君如陪虎,陪伴一个危险的人,同样如此。
唯有逃,远离他,才是正确的法子。
她思及至此,扯了下唇:“顾少监说得对,装死是个不错的法子,我是这麽想过。”
“你以为,装死就能躲掉你身为赵华晏替身的命运?”
“不装死也行。”她有商有量:“只要顾少监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我这回逃了,不会再牵扯任何人,我对少监已没有利用价值,留我还有何意义?”
顾相执眼神在她脸上凝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瞧不出太多情绪,只淡淡一扫,便转开视线。
他的视线从支着薄如蝉翼的寝衣的展架上,摆放着妆奁口脂的妆台上缓缓掠过。
殿内的一切都透着女儿家的细腻温婉。
换作旁人,面对这般闺阁景致,定会依着礼节刻意错开目光,生怕唐突。
可他像是无视礼节,坦坦荡荡望着,将殿内的每一处精巧都看得分明。
看着她寝殿里的装饰,他擡手,抚上悬挂的帷幔,徐徐开口:“公主怕是还没看清楚,如今不是我留不留你的事,倒是你……”
说着,他回眸看她:“还能逃得过‘顺和’这个身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