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明面上看着是站在严岳的角度出发,但内心最真实有悖人伦的想法,他潜藏心底,并未向她言明。
言明他更深层的意图,是想通过拒绝兵权,要在赵云甫面前精心扮演一个信得过自己人的角色。
他越是推拒这唾手可得的权柄,越是表现得一切以国事为重,不愿见严岳势大难制,那位深居宫闱的陛下就会越发觉得,他桓恂是一心为君分忧,兵权递到手中都可以不要。
赵云甫会更笃信地认为,他是与他能同在一条船上,共同对抗对坑一切有威胁皇权的盟友。
这份日益深厚的“信任”,正是他日後用以对付严岳时,最锋利也最不会引人怀疑的一把刀。
他最终目的,从不是做赵云甫这样废物天子眼中可用的棋子。他要等,等这位皇帝放下所有戒备,甚至带着迫切与安心,主动将那把能名正言顺除严岳的刀,亲手递到他手中。
此刻的每一次推拒,每一分迂回,都不是退让,他是要在赵云甫的心底埋下信任的种子。只待将来某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他就能顺理成章借君王之名,行自己颠覆棋局之事。
那些相互纠缠的往事,他此刻无法一一跟她细说,他心想只等日後事成,那些事跟她说也来得及。
这些盘根错节的心思,在他脑中浮现过後,他忽然扬唇一笑,方才的深沉算计一扫而空,眉眼间尽是张扬傲意:“最重要的是,我答应过你,要将士族跟你一起尽数铲除,我就一定会做到。”
“不止于此,凡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完成。”他注视着她,说出口的话重若千钧:“即便是……颠覆这个王朝。”
这已是他第二次说出这般石破天惊的话。
她悄悄攥紧了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擡眼望向他,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尽数托出:“可这是株连九族的杀头大罪。你…到底为和要为我冒这样的险?”
他闻言笑得更甚,潋滟的光在眸底流转,说出口的话引人探寻:“与其说是为你冒险,你应该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所企图。”
他话音落下,室内忽地静了下来,悬挂在天中的日光漫过雕花窗棂,也漫过他的眉眼。
他的话像投入池水之中的石子,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从她心头一直荡漾上她的眼底,使得她心口一阵阵发麻。
颠覆王朝……这样的字眼由他这般含笑说出,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恣意。
她没立刻接过他的话尾。
她迎着他漆黑深不见底的眼底,那里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以及有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原本运筹帷幄的深沉已经消失不见,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专注至极,好像再也容不下其它。
这种近乎吞噬一切的专注,远比任何直白的话语更令人心颤。
“企图?”她轻声重复这两个字。
她试图用镇定的语气掩盖慌乱,宛若这样,就能驱散周遭陡然升腾的无形却滚烫的气压:“我说来是公主,但也不过只是一个替身,能有甚麽是你值得图谋的?”
倏然,她像想到甚麽一样,说:“难道是为了火药,或者水燃散,酒精?”
他闻言笑了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目光掠过她充满疑惑又漂亮娇俏的面容,掠过她微微抿起嫣红饱满的唇瓣,最後停在她泛着淡粉光泽的耳垂上。
那抹不正常的粉色,掩藏不住她强装镇定下的慌乱。
他嗓音中不失几分慵懒的意味,好似细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痒得人发麻:“我能图谋的,自然多得很。”
“不过你说的这些……”他眼神未从她的身上移开,视线幽深的望着她道:“都不是我在你身上企图的东西。就算你现在甚麽都不会,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一个都做不出来也无所谓。”
他稍作停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带着一种不容易觉擦的侵略性,以及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你还能……”
她的话音堪堪悬在半空,未曾说完就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截断。
“大人!”
羽涅扭头一看,谢骋急匆匆从门外跨了进来,先是利落一行礼,整个人兴奋不已,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振奋。
“方才属下在门外瞧见,御马监的人正往李府方向而去。”
不待桓恂跟羽涅二人细问,他接着道:“听说天子再审了李幸之後,已下旨要将他捉拿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