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偏头朝她道:“小娘子可否让在下见见世面,究竟是个甚麽样的煅烧法。”
“这有何难。”她言语透着运筹帷幄的笃定,娇俏一笑。
继而,她转向侍立在旁的谢骋,拜托他道:“劳烦谢护卫取两个白瓷碗来,再备些水燃散。”
“水燃散?”谢骋明显不知她说的是何东西,更不知桓恂放在哪里。
桓恂适时提醒:“书房右边第二个格子下,棕色的瓶子。”
得到指令,谢骋立即迈步出去准备。
不多时,他便从门外取来两只素白瓷碗,以及才从书房里拿出来的棕色小瓶子。
羽涅没有亲手将两种土壤分置两碗之中。
而是将这一任务交给了他,她则转过身去。
桓恂猜出她的意图:“你这是想让我出题,你来回答。”
“懂我者乃子竞也。”她神情灵动,朝他眨了眨眼:“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说的办法所言不虚。”
他挑了挑眉梢,没有多言语,而是顺从她的意思,开始给她“出题”。
“好了。”换好样土的位置,他提醒她转身。
面向桌案後,羽涅看着上面的两只瓷碗,开始一步步证明自己的方法,是可行而可信的。
她先解开水燃散的瓶盖,分别撒在两个碗中撒上薄薄一层:“水燃粉遇水即燃,其火性温和均匀,最适煅烧土样。”
随後,她执起案上茶壶,将里头还热着的茶水缓缓注入碗中。
茶水方才触及粉末,紧接着“嗤”的一声轻响,一团幽蓝色的火焰自碗中升腾而起,静静燃烧。
桓恂与谢骋凝神看去,但见两团火焰中,土样渐渐变色。
盛放黄河淤泥的那碗中,土壤渐渐泛起暗褐杂色,其间斑驳可见,而金城郡土样则在火中化作均匀的赤褐色,纯净无杂。
羽涅手指在碗边点了点:“黄河淤泥经年冲刷,所含矿物繁杂,故煅烧後色泽斑驳,而金城郡土质纯粹,其中所含的矿物质,跟黄河的泥土截然不同,煅烧後色作纯正赤褐,这便是最直接的明证。”
火焰渐熄,两碗土样已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泽,在素白瓷碗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对比鲜明。
她在给出解释的同时,已经点出了正确答案。
哪个是黄河泥土,哪个是金城郡的,她都说的明朗清楚。
谢骋听了啧啧称奇,他虽不明白甚麽叫矿物质,但依然被羽涅的手法震惊到。
桓恂却提出了疑问:“可天子能懂,你所说的‘矿物质’是何东西麽?”
这一点,羽涅也思考过,她得以而今的人能理解的东西,去解释的更清楚易懂。
她端正神色,阐述道:“天地万物皆由本质构成。土壤之中,蕴含着各种不同的物质,这些物质如同药材各有药性,彼此迥异。”
她指向两只瓷碗:“黄河淤泥历经千里流淌,其中混杂了多种不同的物质,譬如泥沙,石子,土质也细腻如粉。其里头的物质在煅烧时,就会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杂色。”
她转而示意另一只碗:“而金城郡的土壤形成于独特地势,所含物质没有泥沙石子这些东西,土质略粗糙,经火炼後,会显现出均匀一致的赤褐色。”
她用茶盖将火熄灭:“此法如同以火为镜,透过煅烧後呈现的色泽,就能窥见土壤中所含物质的种类。物质混杂则色杂,物质纯粹则色纯,由此便可辨明土壤的来源与经历。”
“如果此刻拿来建安的土煅烧,又会是另一个颜色。”
听着她一言一语,桓恂也已听明白。
“原来如此。”他说:“这便是你说的,通过煅烧之法,察看土中所含物质的本质差异。”
“没错,有了这样的对比,李幸说的谎话便再也站不住脚。”
“可我们要怎麽给天子演示?”谢骋不禁提出关键问题。
如何让赵云甫相信她的方法,谁又去给赵云甫言说,这又是一关键人选。
“沈道长。”
听桓恂说出琅羲的名字,羽涅看向他:“但小师姐是揭露这一案子的人,她说的话……天子会采纳麽?”
“她除了是原告,但她同时也是出家人。”
桓恂说出这样做的理由:“世人皆知,道门中人精通丹鼎之术,深谙五行变化,对金石土木之性了如指掌。由她来演示这煅烧辨土之法,再合适不过。”
“更重要的是,道家超脱尘世,不涉朝堂纷争。由她这样方外之人来阐释天地至理,反而更显公允。”
谢骋恍然大悟:“借道家之名行验证之实,既避开了利益之嫌,又增添了此法之玄妙。”
让能代表天地大道的道家人来说话,比任何人都要有力。
羽涅听完,思量许久,觉得他言之有理。
半晌过後,她颔了颔首:“如此,那我过一会儿便修书一封给小师姐,将此方法告知于她,听听她的意见。”
几人先这麽决定下来。
做完这一切,羽涅不便久待,打算先回泓峥馆。
见她要回去,桓恂留住了她,正要将另一件重要的事跟她说。
但不等他说话,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嗓音:“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