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本人则一直寂寂守着亲王的虚衔,过着近乎透明的日子。
“不过……”冯常侍语气微顿,面露迟疑之色。
赵云甫转眸:“不过甚麽?”
冯常侍踌躇片刻,说得有些艰难:“年初时,靖王妃诞下了一对双生子。只可怜其中一个福薄,出生不久便夭折了,活下来的小世子,听说天生羸弱,体弱多病。”
话未说完,赵云甫脸色沉得吓人,见状,冯常侍急着补了句宽慰的话:“好在陛下洪福齐天,靖王妃前段时间再度有孕,老奴已悄悄请了太医院最稳妥的太医去王府照料,此番定然不会再出甚麽事,陛下勿要挂心。”
赵云甫沉默着,半晌後才问:“……夭折了?”
冯常侍头垂得更低,屏住呼吸,低低应了声。
若是程氏在,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若程氏在……这样的念头忽然窜入他的脑海,连带着恨意与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臆想。
他们之间的孩子靖王,是自她去後,不知何故身子骨就弱了下来,常年离不开药物补身。他近乎偏执地认为,定是那副从娘胎里带出的郁结于心的病弱根子,报应在了下一代身上,才会导致如此结果。
都是她,种下的孽因……思绪及此,程氏那张脸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不是後来苍白绝望的模样,而是他们初见时,美得惊心夺魄,眉眼间带着不驯与清冷的样子。
可这容颜此刻只激起他滔天的怨愤,恨她的不识相,恨她的决绝,更恨她留下这个孩子,像一根刺永远扎在他心口,提醒着他过往的耻辱与挫败。
恨意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就在这恨火几乎要将他理智焚尽的当口,另一张面孔竟毫无预兆地覆了上来……那个女冠。
那张与程氏惊人相似,同样清丽轮廓,同样摄人心魄的眼睛。
或许,或许过往的事,还能再更改……他脑海瞬间浮现出了一个疯狂的念想。
他这麽想着,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片刻後,他压下翻腾的情绪,转头对冯常侍道:“……那个女冠,她,住在哪儿?”
冯常侍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追问惊得心头一跳,不敢有丝毫怠慢:“回陛下,暂居于城西一处清静小院。”
“备辇。”赵云甫盯着他:“现在就去。”
冯常侍当然明白,此命令代表了甚麽。
“陛下,此刻已近宵禁,要不明白再让人请沈道长到宫中来?这样……”
冯常侍试图劝谏,但最後的话在触及皇帝那双暗潮汹涌的眼睛时咽了回去。
他即刻低头:“老奴,这就去安排车驾。”
*
夜色朦胧,马蹄踏在空旷巷内。
不多时,御辇悄无声息停在那处毫不起眼的院门外。
陈旧的屋檐上,昏黄的烛火在灯笼里轻轻摇曳,投在木门上。
冯常侍上前轻叩门环,过了好一会儿,门扉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多时,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是谁?”
冯常侍禀明身份,又回头看了看御辇里的人,接着回头:“我家主人,有事想要问道长一问,不知道长此刻是否方便见客?”
门内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即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琅羲提高手中的灯笼,借着光,看着门外的情况。
她没有看冯常侍,目光越过他,落在那辆低调却难掩贵气的辇上,里头的人此时已从内下来。
他望着她眉目清淡的脸,注视了好一会儿,全然不顾礼节。
琅羲轻声道:“既是贵客,便请进吧。只是院内狭小,御辇需停在门外了。”
说罢,她转身引路。
院内比门外更显清幽,墙角的花挂着夜露,偶尔滴落一颗,砸在泥土中。
赵云甫跟在她身後,目光掠过院中的环境,接着跟她一起进了屋内。